哪些个女儿家家的矜持娇羞,算个啥,她要为自己的未来幸福,赌一把,争一争,就像表姐闫秋萍劝她的——
“你啊,就是读书读迂了,面皮子太薄!要是我有你这好条件,非把他抢了不可!听说,这段时间,那个傅敬疆往坡南队跑得勤咧,那小骚货硬是脸皮子厚得很,尾巴不定怎么翘呢!”
“我要是你,明天就去堵那个傅敬疆,给他心口上插一刀子,让他晓得你的心!哼,我就不信了,那样样不如你的小骚货,还能在我们附近几个坝儿翻了天不成?”
人一旦钻进了死牛角尖,就会像一根飘进激流旋涡里的稻草,难以控制自己,姚素香脑壳里一股热血喷涌上来,争强好胜的基因占了上风,一大早爬起来,就去敲了闫家的门……
闫秋萍她妈是她大姨,当年,两人同一天从当时还叫村的山弄——道娥村,嫁到了条件相对好的黄岭村,一个嫁到了东边的姚家,一个嫁到了西边的闫家,距离近得很,走走就到了。
姚素香和闫秋萍天刚蒙蒙亮,就等在了离她们大队不远、又是傅敬疆往公社必经的一处山道边,还故意砍了棵柴,给他设置了“路障”。
姚素香信心满满地就想让傅敬疆“晓得她的心”,哪里想到,事情的走向完全不随她的内心所想。
这个男人,模样儿看起来硬戳戳的,像颗大青石,而那心肠,却是比大青石还要梆梆硬。
那大青石钻子上去还冒几颗火星子,而这个男人,她都向他俯低做小委屈求全到了这个地步,他眼睛里头,硬是连她的一丁点影子都莫有,一张脸黑麻麻的,口气冷冰冰的,车转了身子,说走就走!
姚素香无助地望着傅敬疆走得飞快的背影,心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糟糟的谷草,那芒刺儿扎得她心尖尖一阵阵抽痛。
她再也忍不住,咬了咬下嘴唇,对着傅敬疆的背影,狠狠地跺了跺脚,脱口而出地放狠话:“傅敬疆,你,你这个挨千刀,不知好歹的,你——”
姚素香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她满心以为,她都这个样子了,傅敬疆起码会停个脚步,奈何,现实又让她再次失望了——
傅敬疆的脚步顿都没顿,依然走得健步如飞,倒是不远处的小树林子里,青枝绿叶间,悄摸摸地探出一张脸来,对着眼前这一幕,幸灾乐祸地发出了一声嗤笑,不是拾掇姚素香过来给傅敬疆“心口上插一刀子”的闫秋萍,却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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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被傅敬疆弄得又气又恨的姚素香,哪里又能想到,她原以为一心为她“好”的闫秋萍,鼓动她过来闹这一出,却是故意的,心里头其实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而源头,竟然是他们大队那个和傅敬疆一样,同在部队当兵吃粮,但只是个小班长的梁荣光。
就像姚素香对傅敬疆的莫名中意一样,闫秋萍心里头也有一个莫名中意的人,正是梁荣光。
梁荣光虽然没有傅敬疆长得挺拔气派,也没有他在部队表现得好,但那也是打败了好多个小伙子穿上军装的人,自有他的优点。
一米七几的个头,身板儿敦实,见人三分笑,一副憨厚可靠的模样,同样得到了许多姑娘的媚眼儿,这其中,就包括了闫秋萍。
去年,梁荣光回乡探亲,闫秋萍没少故意往他跟前凑,几次过后,梁荣光背着人,偷偷摸摸地塞给了她一张小纸条儿,她脸儿一红,心下一喜,可没过两秒钟,就被当头泼了一大瓢冷水。
墩墩实实的小班长梁荣光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央求她道:“你能不能,帮我把这纸条儿递给香妹子,我想请她去公社看电影……”
闫秋萍原本一颗要起飞的心,刹那间,就像被大风刮过了一样,跌到了谷底。
心里不停呐喊着,为啥子又是姚素香呢?她就这么好?
就像姚素香对苏兆灵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般,闫秋萍对姚素香,其实也有类似的感觉。
她二人是亲亲的姨表姐妹,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境遇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就像她阿妈和姚素香阿妈——她的小姨一模一样。
姚素香她爸沾了他那个早年跟着土改干部闹革命的大哥的光,一家子风光无限,在队里无论走到哪里,头都是高高昂着的,眼气儿高得很,而他们家呢,境况却正好相反。
她爸身体不好,家里的活计,只能由她阿妈和她们几姐妹顶着,她三年级那年,家里又添了一张嘴,还是家里唯一的男~根——她的小弟弟。
爸妈欣喜若狂之余,就不让她继续上学了,喊她回来带弟弟,还说,闺女家家的,读书也没多大用,就算识再多的字,还不是一样成亲嫁人给男人生儿育女,端屎端尿,下田干活……
她抹了把眼泪,把书收起来,从此,开始跟着队里许许多多的姑娘一样,提前踏入了养家的行列。
每天看着姚素香穿得干干净净地去读书,她是羡慕的,姚素香初中毕业,回到大队以后,就成了大队的广播员,她更是嫉妒得不行,但这些羡慕嫉妒和不甘,她只能藏在心底……
每天,她跟在姚素香的后头,经常被她支使得像个陀螺,她忍了,谁让她爸没能耐,家里又缺男人,撑不起门户呢,但更令她伤心的是,她心里头暗暗喜欢的梁荣光,喜欢姚素香也就罢了,竟被姚素香视如敝屣,话里话外的充满了浓浓的嫌弃味儿。
“我大伯说了,当兵要是提不了干,还是要回来修地球,照样吃不上国家饭,他一个小班长,也敢肖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