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年摆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今天还捡到了一个钱包呢。”
“乔年……”陈延年看了他一眼。
叶曦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该说你们运气太好,还是丢了东西的人运气太好,遇到你们两个拾金不昧的呢?”她想了想,“你们在等失主?”
见乔年点了点头,叶曦光把琴盒抱在怀里,往地上一坐道:“我陪你们等一会。”
其实她是走得太累想歇一会,如果二十世纪有微信运动,那她今天肯定高居朋友圈榜首。
陈乔年见她洁白的裙角掉到地上,便道:“姐姐,你的裙子。”
叶曦光拎起另一边印上了油墨的裙摆,“没关系啊,我反正已经顶着这篇《青春》走了一天了。”
这边叶曦光和陈乔年很快聊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坐在一边的陈延年根本插不进嘴。
直到叶曦光听到乔年喊肚子饿,想到她买的糕点,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这是我准备带回家的,咱们先吃点。”
“啊……”陈乔年问到糕点的香气,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但还是先往自家哥哥那里看去。
叶曦光觉得乔年现在的眼神,有点像她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狗狗,有点可怜又很可爱,便把糕点往兄弟两人中间一放道:“你们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还不知道怎么谢你们呢,就只有这么一点糕点,别嫌弃啊。”
陈延年摇了摇头,“应该的,不用谢我。”他看了一眼乔年,道:“这个我们不能收。”
乔年一听这话,也乖乖把手收回来,说道:“姐姐,你吃吧。”
叶曦光有些惊讶,这年头吃不饱饭的人很多,能拒绝食物的人很少。她又想到这两兄弟拾金不昧的品性,想必他们有自己的坚持。
她将糕点收起来,强人所难,反倒不美了。
叶曦光拿出小提琴,站了起来,对他们笑道:“既然如此,就听听我的琴吧。”她怕陈延年再拒绝,语气飞快道:“不要再拒绝我一次了,你们有你们的原则,我也有我的。”
陈延年望着夜风中神采飞扬的少女道:“请吧。”
叶曦光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处寂静的街道,灯光渐次灭了,只有偶尔路过的黄包车夫刚拉完客人准备回程。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年代夜晚的上海,原来是这样的夏夜,这样的月光。
一曲毕,陈乔年很捧她的场,大力的拍着手叫好,叶曦光都怕他手疼。
“姐姐,真好听!是我没听过的曲子!”
叶曦光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是外国的曲子,我也只听过几次。”
现在距离久石让出生估计还有好几十年,当然没人听过这首《sur》。
“我其实,特别庆幸这个耳钉丢了!”叶曦光还沉浸在刚才的音乐里,白皙的脸颊染上红晕,胸口微微起伏:“我发现它丢了的时候,就赶紧把另一只去当铺给当了!”
“啊?姐姐,你不喜欢这个耳环吗?”乔年问道。
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延年也不由得看了过来。
叶曦光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它很漂亮,但现在并不是我需要的。”她从怀里摸出一个银元递给乔年,然后一指摞在地上的《新青年》杂志道:“这个,才是我需要的。”
陈延年听了,面上终于浮出点笑意,抽出一本递给她,又冲乔年道:“乔年,给姐姐找钱。”
随后又向她问道:“同学,你早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早上?”叶曦光想了想,解释道:“因为在这个年代,读书识字……其实是很奢侈的东西吧?需要《新青年》的,不仅只有震旦的学生,还有更多的劳工农民,他们也同样需要,只是他们可能更愿意花钱来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活下去。”
“就像早上的我,如果没有当掉耳环,我也没有闲钱买它。”叶曦光见陈延年不说话,想到他们毕竟是靠卖杂志勤工俭学的,连忙道:“啊当然,办杂志不是做慈善,是要成本的嘛。”
“这都是这个时代的悲剧……”叶曦光心道,自她回到民国年代,才真正见识到这年头识字率之低,尤其是女子。
这与一百年后,她生活的时代实在太不同了。
而陈延年兄弟两个,是切身干过苦力,对工人阶级比她了解的深刻许多,不由得叹道:“你说得对,他们当中,不乏有求知若渴的人。若没有的,也只是因为生活太苦,无力去想了。”
叶曦光见他一脸凝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震旦一年的学费,是不是要一百多块啊?”
见陈延年点了点头,她无奈的笑了一下,从前有钱,她妈尚且不肯放她上学堂,现在没钱,肯定更不能了。
“白担你一声同学啦,我一天学堂都没上过。”叶曦光没来由的有点自卑,她上辈子虽然是艺术生,但文化课也并不差,谁知道这辈子竟然成了文盲,便低头道:“太晚啦,我得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