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发现了自己,看到他披头散发,面孔凶狠,如同一只出笼恶鬼,也吓得连连退后。但来不及对她做什么,江含真就痛苦地捂着身体,跪了下来,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地衰老:“啊啊啊啊——”
一簇耀眼的火光,从他腹部破体而出。血如红梅,洒了一地,冒出了白色的烟雾。
法阵的火的确已经被踩熄了,但遭到的破坏已不可挽回,岌岌可危的平衡也被打破了,失去了禁锢心魂的力量。绚丽的火光如有灵性,离开了江含真的身体,便在房屋里横冲直撞,“砰砰”地撞碎了瓦片、房梁,最后冲向了江含真,满含恶意地裹住了他。
邪肆的力量吸干了血肉,江含真佝偻着身体,痛苦地惨叫了起来:“啊!啊啊啊——”
这几声连续的惨叫,显然与之前偶尔会有的呻|吟不同,已经引起了外面守门人的注意。可江邵因为不信任其他人而单独设立的结界,在这时候反倒成了最大的阻拦。
当然,就算是大罗神仙赶进来,也已经晚了。
不过几息的功夫,桑桑就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鲜活的人,变成了一具干尸!
即使这人是敌对方,看到此情此景,也难免会心惊胆战。本来她还想着,等心魂脱体了,要找个乾坤袋把它装好,带去给江折容。但现在一看,别说是装起它了,她就连接近它都做不到!
心魂吃掉了江含真的血肉后,在房间里肆意冲撞,桑桑所蹲守的房梁也摇摇欲坠,她抱头窜到了桌子底下,就看到心魂已冲破了窗户,朝着天亮前夕微明的夜色,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桑桑爬了起来,兀自发着抖,还有点儿懵。
不是吧,心魂这就跑了?!
她该不会好心办坏事了吧?
心魂一离开,房间失去了光源,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不容桑桑多想,房门就“砰”一声被撞碎成了架子。她眼前一花,一个人在前方横飞进来,砸碎了花瓶,碎片炸得满地都是,他身体还在地上滚了几下。
桑桑一抖,退后一步,看见这是一个死人,怒睁着眼、刚咽了气,颈骨怪异地折到了一边。万幸不是江折夜,而是江邵身边那两个厉害的帮手之一。
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声闷哼。一个身影被击飞了,连退数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捂着胸腹,滑坐在地,黏腻的血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滴成了一道长河。
桑桑的气息瞬间被掐了一下似的,紧张地跑了过去:“江折夜!”
黑乎乎的角落奔出了熟悉的小妖怪,江折夜的脸色一变,声音嘶哑:“你怎么没走?”
桑桑跳到了他的膝上,江折夜用手心捧着他,桑桑仰头,语速飞快地交代道:“江含真把小道长的心魂禁锢在了身体里,我刚才烧掉了法阵,把心魂放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有些不安地觑着江折夜的表情。
江折夜却没回应她,而是忽然抬起眼。
碎裂的大门外,暗淡的月光拉长了两道长长的人影。桑桑扭头一看,左边那个踉踉跄跄、白绫染血的,正是江邵的另一个厉害的帮手,他来到门槛处,就无力再走,捂着肚子,跪了下去。
右边那个,则是江邵本人——他看起来是这里受损最轻的一个,显然在对战中一直被护着,身上几乎没有伤痕。
江折夜被这么了解他的三人围攻,还有一堆杂鱼在周围干扰,照此情景,杂鱼应该都被他解决了。但要以一己之力全杀掉这三个主要的敌人,还是有些勉强。
江折夜将桑桑藏到了衣襟里,站了起来。他外表没有表露出异样,但藏在他衣服里的桑桑,却感觉到了他的里层衣衫是湿乎乎的,染了血味,不敢想象他此刻在忍受何等的剧痛。
江邵一跨进来,看见了地上那具干尸,就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凄厉嘶吼:“爹!”
他扑了上去,抱起了那具干尸,抖着手在辨认他的相貌。
那中年男子扶着门,站了起来,已经看到暗处的江折夜,咬牙切齿:“少爷,他在这里!”
锵一声,江邵抽出了剑,和那个中年男子联手,朝他们冲了过来。
数个回合后,手中长剑嗡鸣,如在悲泣,江折夜嘴角溢出了鲜血,被逼到了角落里。
“江折夜,我劝你不要挣扎了。”江邵用剑指着他,冷笑道:“我今天就要你为我爹偿命!”
江折夜捂着腰际伤口,眸光冷淡,低微却清晰抛出了四个字:“他是自作自受。”
“你——休得胡说八道!”
桑桑藏在江折夜的怀里,她知道自己今晚估计也难逃一劫了。本来以为,自己会绝望得晕倒,就像先前为了活命而演过的戏一样,可真到了这个关头,大概是因为接受了现实,她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勇气一点。
听到江邵的话,桑桑就钻了出来,小眼珠怒而喷火,帮腔道:“你说我们胡说,你才是胡说八道!江含真就是自作自受,先是霸占了家主之位,不守信诺,后来更是抢了自己侄儿的心魂,那么他最后被心魂反噬也是活该!”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江邵怒极反笑,打量了一下他们,嘲道:“说起来,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敢相信,我们心性最是高洁无情的江氏双璧、江大公子,居然也和妖怪纠缠到一块去了。”
说到“江氏双璧”时,江邵的咬字格外地重,掩饰不住地露出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嫉恨,和一朝翻身后的畅快。
实际上,因为江含真的关系,江家从来没有苛待过身为过继子的他,仆从也对他尊敬有加。他的吃穿用度、所习课程,都和江家真正的两位公子是一个标准的。但离得太近,未必是好事。从小到大,他总是不得不时时刻刻被这对兄弟的光芒所遮盖。别人谈起江家,只知道赫赫有名的江家双璧,从来不知道他江邵之名,让他倍感憋屈。
宁愿在别家当个鸡头,也不想当凤尾,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