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夜苍老了许多,回国将股份变卖,财产全部转移到黎芦名下,一个人回了老家,住进老屋里,守着父母与妻子的坟。
黎芦得了那么多财产也没有什么改变,最多是买酒再也不需要担心钱不够,偶尔和徐姨打电话时,能从她口中得知她们的消息,余果、徐嘉雯这两人婚后的生活十分安稳、甜蜜,徐嘉雯进了自家公司上班,余果则是时常在家画些珠宝设计图,有房有车,有长辈庇佑,连挫折都不曾有几个,两人也很少吵架。
结婚两年后,又去医院要了个孩子,余家老两口愧疚于没有参与女儿的长大,如今不肯再缺失外孙女成长,索性将集团交给专业团队管理,两老口退休,照顾外孙女。
故事到了这里,本应该是个完美的结局。
黎芦也以为如此,在徐姨辞职回家颐养天年后,关于余果的消息就越发少了,其他渠道不是没有,但黎芦皆刻意避开了,不再想听她们的幸福生活。
等黎芦再收到消息,已又过了三年,一切物是人非。
许多事情其实早已埋下伏笔,只是身在局中难以察觉,自从黎浩杰变卖股份开始,许多事情便开始出现落败之势。
黎、余两家合作那么多年,早已形成了特别的运营模式,余父这人商业嗅觉灵敏,却具有大局观,负责把控集团发展大方向,而黎浩杰偏向于集团管理与对外应酬,两人相补相成,再加上余母把握财务,集团得以迅速发展。
可当黎浩杰激流猛退之后,这稳定的结构便出现坍塌,无人稳定内部人员,余父的决策也出现了几次失误,人心浮动,有些贪念就忍不住冒了出来,再加上之后余家两人退出,简直是给了那些人一个天赐良机。
想到这里,黎芦越发郁沉,睡意散了个干净,索性掀开被褥,赤足走到床边。
——哧!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月光一泄而入,黎芦依靠在窗边,仍穿着那身丝绸睡裙,单薄的料子在消瘦身躯上起起伏伏,勾勒出姣好的身材。
竹林响动,眼神毫无焦点,虚虚点着某处,心思又开始游离。
剩下的事,黎芦了解得不大详细,事情发生时不曾了解,只是后头回国时听余果说过,但余果对商业方面实在一窍不通,只知是被人设计、内外联合把公司财务掏空,余父回去强撑半年,之前的财产全部变卖填补窟窿,最后仍欠下了大笔债务。
余家父母本不想连累女儿,以死亡将所有事情推到自己头上,可哪有那么轻易的事,一发而动全身,作为联姻的徐家,前几年靠着余家这棵大树,从普通中产阶级一跃进入上流,如今也被余家拖下水,虽没有像余家那么严重,但却少不了资产缩水,成为别人的笑柄。
这零零碎碎的事情,起初还能靠着深厚感情支撑着,可时间长了,那些被淹没在心底的埋怨,就开始往外冒出。
从人人称羡的徐大小姐、徐总变成无房无车、还要替妻子抗下大笔债务的公司小员工,这落差可谓不小,徐家父母的埋怨,女儿的哭泣,妻子的无能为力都化作压力抗在肩头。
任何一点小事都能让她崩溃,变得歇斯里地,最后发生一些极其不堪的事情,
等到黎芦回国,这两人已经分居一年了。
又想起十年后余果变成的那副模样,左半边身子又开始抽疼,被黎芦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儿,被生活磋磨得彻底,瘦骨嶙峋、满身是伤痕、眼中毫无希望的模样……
依靠窗台的人,下意识伸手摸向口袋,保持了十几年的习惯难戒,情绪压在心头,还是会无意识地寻找暂时的寄托。
但既然要戒了,那些东西怎么可能还放在身上,回来那么久了,连便利店的柜台都不曾靠近过。
戒不断的瘾化作烦闷,连着之前的情绪一起涌上来,黎芦扯了扯嘴角,干涩的嘴皮直接撕裂开,腥气的铁锈味扩散开来。
黎芦之前不知道这些事,眼下无意知道了,自然无法躲避,将黎浩杰之前给的财产全部都填进了那个窟窿,但仍差个几百万。
徐嘉雯自分居以后,已不管了她们母女了,只盼着时间到了,上法院申请离婚去,早日摆脱这种苦难。
余果前半生太顺,以至于后半辈子难熬,以前受人追捧的设计稿,现在都随着落魄变成了垃圾,勉强进了一家公司,靠着两千工资,支撑着母女两的生活。
黎芦也没多大本事,名下的财产全没了,之前浑浑噩噩的,也没攒出多少人脉和钱,回到连山市以后,连个合适的工作都找不到。
最后求到顾老爷子那边去,老爷子瞧着黎芦这幅模样,差点气出毛病,眼眶红了又红,最后撇下老脸帮黎芦求到自己之前的学生那边去……
那些师兄、师姐帮了她很多忙,起码后头黎芦可以负责照顾起余果两母女的生活。
天际冒出白线,红光从山间显现,之前的薄汗全化作身上的黏腻,寒气从脚底蔓延往上,皮肤泛起青紫,黎芦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走向屋内,手机键盘声响起,简单回应了几句就停下。
脚步再一次想起,淋浴的水声骤然出现。
丢在床上的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
【你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一下要一下不要的。】
【算了算了,不要也好,你还是少依靠这些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副作用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