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通敌的人是张老黑和符旺。是他最信赖的兄长。他会怎么做?卓钺怔怔地看着关曦明,心中忽然升起几分恨意——对自己的恨意。前世休战之后,自己每日里都在做什么?沉浸自己的情绪里,每天去城墙上喝闷酒,要不就是去城外跑马,什么都没有察觉。那时候关曦明有没有试图寻求过他的帮助?但却被混不在意的他忽视了?直到那个赤血色的傍晚,少年眦目欲裂,看着事态急转直下滑入绝望的深渊,在风啸马嘶声中,他终于喊出那个早该说出的真相,可下一瞬便随烽火化为了灰烬。这个看似怯懦的少年,其实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哥哥们。却又因此而葬送了性命。“卓哥,你怎么了?”关曦明伸手按在了卓钺的肩膀上,“你刚才问我那话是什么意思?”卓钺出了口气,摇摇头:“没事。还是去找张老黑要紧。”对,他现在必须整理思路。前世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那都已经过去了,然而现在如果他再不能看清现实,他将会失去更多的东西。关曦明点头:“卓哥,我们好像快到了。”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奔出了很远,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卓钺的浑身愈发紧绷。二人继续快马加鞭又行了一盏茶时间,终于登上了一个高地。举目远望,却见目光所及之处十里的地方有一地洼如盆,四周长草飞扬,在西落的的日色中草色似金,犹如神鸟之羽。卓钺低声道:“就是这里。”流沙窝!这个他毕生都忘不了的地方。关曦明在他旁边手搭凉棚眺望,忽然惊叫道:“卓哥你看!是黑哥!”卓钺定睛一看,果然见在地势凹陷处有一小簇人马。围在四周的明显是草原人,而中间有一壮汉被人按倒在地——赫然正是张老黑!关曦明急得额头都冒了汗,当即便要冲下去,却被卓钺一把拉住:“别冲动。”流沙窝这个地方是天然的设伏之所。中央地势低陷,可以用来围困敌兵,而四周的高处又有半人高的长草可以用来作掩护。只要将人逼入洼地,再占据高处来个瓮中捉鳖,就算是围也能把里面的人给围死。当年卓钺就是吃了地形不熟的亏。被草原人用火铳逼入了坑内,损失惨重,最后想带手下士兵们奋力一搏却最终失败。关曦明急道:“可是黑哥——”卓钺冷静道:“他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如今的张老黑早已被撤职,张宏又已经被查办,仅凭张老黑一人没办法带出火铳。草原人大费周章地把他引出来,肯定不可能只是想杀他那么简单。想到此处,卓钺扭头对关曦明道:“把你的弓给我。”两人出来得急,都只随身带了佩刀和弓箭。闻言,关曦明连忙摘下弓羽递给卓钺,卓钺搭箭上弓,随着一口缓缓吸入胸膛的气流,拉弓直至满月。他的双臂如同铁铸,英俊的侧脸仿佛刀削,一动不动地透过寒芒般的箭头看着远处。湛黑的瞳孔过于冷静专注,透出的寒意比刀剑还要森冷几分。关曦明看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卓钺的确是潜心凝神,箭头前寸许大的空间似乎帮他沉静了下来,整个人呼吸缓滞、血流变慢,被手中寒芒瞄准的人动作似乎也在放慢,风吹草动皆在他的洞察之中。他看到,草原人持刀焦躁地来回踱步。一人抓住张老黑的头发厉声喝问。张老黑猛地甩头,狠狠啐了他一口。那人勃然大怒,高高抬手似乎一掌便要扇下去——卓钺瞳孔骤缩,勾着弓弦的手指骤然一松,一道流星飞火般的疾风气吞万里、自他手中奔驰而去!“啊——”一声凄厉的吼叫响彻狂野。张老黑猛地抬头,恰见一根冷箭如白虹贯日般自草原人高举的掌心上击穿而过。那箭射穿了手掌犹自余力未卸,带着一串喷洒的鲜血“嗖”地钉在了草垛上,箭尾狂怒般地左右摆动。何等神力的一箭!草原人捧着多了个血洞的手掌,大吼着“有伏兵”“警戒”,所有人立刻四散开来。山坡上的卓钺射完一箭,立刻把关曦明按倒在地上,眯着眼睛透过草丛细细观察。果然不出他所料,此刻洼地周遭的长草里都骚乱了起来,那左右摆动的趋势根本不像是风吹。他贴近关曦明低声道:“洼地中央有一十五人,但上面的长草里却埋伏了近千人。凭咱们两人肯定抵不过,现在我守在这儿观察情况,你立刻掉头回去迎郦长行他们。接到援兵后,让他们左右散开呈圆弧状包围此处。没有号令不得贸然前进,以远距离射杀为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