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钱庄的伙计打着呵欠来开门迎客,开门的时候瞬间醒神,他昨晚没落锁吗?伙计赶紧进门查看一圈,确认没有丢东西,方惊觉是虚惊一场。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压惊,便听得门外有人进来。
这么早?
伙计奇怪地出门去看,发现是一名书生。
伙计在柜台后望他一眼,似乎在判断该用什么态度对人,谨慎道:“这位客人,管事的还没来,不知是为何事?”
谢柏峥道:“有位举人老爷荐我来做事。”
伙计闻言,打量他一番,的确是个书生打扮。他道:“如此便不巧来,不如公子留下个口信?我定能帮公子转告!”
谢柏峥为难道:“书生家贫,无银钱住店,这才来投奔。”
那伙计见他说话谦逊,又没有书生的傲气,便请他坐下。谢柏峥打听道:“敢问小哥,管事的何时来上值?”
伙计也不知,含糊道:“想是快来了吧。”
谢柏峥点头,又问:“小哥平日忙吗?不瞒小哥,我身子不好做不了重活,这才被好心的老爷举荐来的,可是钱庄真有不忙的?”
伙计见此时无人,同他多说几句也无妨:“是真的,咱们这钱庄不常开张,也不知东家是怎么赚钱的,平时有客人都是管事的招待,给伙计的月钱也比别家少!”
谢柏峥点头:“这么说,你们管事的也缺钱?”
伙计不确定道:“是吗?”
“好哇,可算是叫我问出来了!”谢柏峥当即变了脸色,嚷道:“你家管事他偷了我一千两银子,若不还来我便要去官府告他。本县老爷治官甚严,定能判他个流放重罪,昨日上午不就枷走了两个书生么?”
那伙计自然也听闻了昨日县里发生的大事,一听这书生说要告官,大惊失色:“客人有话好好说,管事的真不在,要不你留个口信给他?我必帮你转达!”
那伙计忙不迭悔道:“我方才尽是胡说的,他是管事怎会缺一千两银子,管事的手上还戴了两个大金戒指呢!”
谢柏峥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伙计的肩膀,在这伙计的焦急和疑惑中——转身往钱庄门口大声道:“开钱庄的竟然这样黑心,借我的一千两银子,竟又趁夜偷了回去!”
“此事,实是没有天理啊!”
谢柏峥挑的这个时间正是赶早集的时候,一听到这里的动静,很快就有不少人聚过来。谢柏峥也不恋战,只把事情说清了便见好就收,总归他也只是为起这样一个由头。
否则等这伙计反应过来,叫了帮手或是管事的赶来了,他一个人就要吃亏。眼见差不多了,谢柏峥便气呼呼地往人群外走,将这戏演了个全场。
谢柏峥本就是莫名其妙穿越又莫名其妙牵涉在这件事中,演着演着他还真生气了:“我怎么这么倒霉?”
霍靖川对他闹这一出的缘由也有些料想,也晓得他实在是无妄之灾很不容易,真心诚意地顺着人说:“嗯,他们坏。”
谢柏峥:“……”
哄孩子是吧。
谢柏峥不说话了,但是情绪也慢慢调整过来了。霍靖川觉得这书生实在有意思,情绪起伏很大,但在正事上却不像是个含糊的。
谢柏峥不说,他也不急着问,即便问了他现在这样子也是帮不上忙的。
不如就且先看着。
谢柏峥却没他那么心大,事实上现在的状况实在很不乐观。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牵连到那一场科举舞弊案里,尽管知道地下钱庄的违法犯罪事实,可是真要说起来,私自倒卖度牒这件事又不可能是提学官管。
想象一下这样的场面,因原主被“欠下”那一千两银子,提学官将谢柏峥也提去问话,即便他当堂状告地下钱庄私下倒卖度牒。
可他既没有物证又没有人证,只会让提学大人觉得他在胡说。
即便提学官信了他,也没有权力查,要转交给其他行政机关,按照庸朝的制度这个案件甚至不是县、州、府任何一级能查的,而是要找僧录司,这就又回来了。
因此谢柏峥的思路是——让这两个案件产生关联,提学官查不了,不代表朝廷派下来的钦差查不了。
只要这桩案件能够合法地与科举舞弊案牵扯不清,那突破口就会出现了。
再说回来,谢柏峥今天搞这一出是因为庸朝的诉讼制度非常严格,不允许越级诉讼,民间的纠纷要先交给里老们——也就是德高望重的乡绅们来调解,调解不成才能去报官。
这相当于后世的社区调解,在大庸朝是不能跳过这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