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子七可是于上月到你店铺做工?”王青山不紧不慢道。
“是,做些上钉合榫的零活。十日前,他嫌活儿辛苦,便辞了。”丰少元拱手答话,神色恭敬。
“他走后,你们可曾发现短少物件?”
丰少元想了想道:“昨儿有伙计来报,店内一副贵重寿棺所配‘子孙钉’少了一枚。之前正是由赖子七保管。”
王青山示意潘盼将长钉递于丰少元辨认:“丰老板,这盘中铁钉你可识得?”
丰少元持钉细观,又掂了掂分量,答道:“回大人话,这铁钉必是草民店内短少的‘子孙钉’无疑。”
王青山沉声道:“丰老板,人命关天,你可看仔细了。”
“绝不会错,草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丰少元言之凿凿,“此长钉乃少元伯父于十年前在高记刀铺定制,每支均长七寸三分,重一两四钱六分,大人尽可称量核实。三年前草民从家兄手中盘得此铺,当时所剩长钉恰好是整二十支,此番打造寿棺是头回用上,店中本应结余十三支,现仅余十二,短掉的正在此处。”
王青山点头:“丰老板,你可以退下了。”复又看向赖子七,严辞厉色道,“人证物证俱全,你纵再抵赖,也是无用。是否幕后有人指使?可有同谋?速速招来!”
未等赖子七答话,一直默不作声掺扶张母的杨氏突然大放悲声,哀哀戚戚,令人动容。潘盼顿感恶心,益发鄙夷此女:瞧这眼泪哗啦啦的……装得还挺像回事……
王青山拍案:“肃静!杨氏,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嚎啕?本县念你思及亡夫,难免哀痛,姑且宽恕这一回。再犯,必定哄出堂去!”
跪在堂下的赖子七骤然一声叹息,细若蚊蝇,只有近在咫尺的潘盼听得真切。正感到不解,只听他大声道:“县老爷,张仁确系小人所杀!小的并无指使与同谋。”
潘盼怔忡片刻,瞄一眼赖子七,神情决绝,摆明了慷慨赴死的架势。再瞅瞅杨氏,泪眼迷蒙之中眸光流转。登时明白了七八分:这家伙……很傻很痴情么……
王青山未曾料想方才一直抵死不招的赖子七竟松了口,忙与一旁的匡镇交换了个眼色,示意他录下供状。
“也罢,你将杀害张仁的缘由与经过详细说来,也好免去皮肉之苦。”
赖子七此刻反倒镇定起来,缓缓言道:“小的曾在周记布庄做工,见过张仁几回,听人说他心地不错,小的也就记住了。中秋节前,小人手头有些紧,便想弄点银钱花花,借了几处,都没着落,没想碰见张仁,他倒爽快,借给小人二十两银子。小人借债,向来是有借无还,哪知道这张仁较真,过了两月,天天上门与我讨要,还口口声声说要报官。小的能不急么?眼瞅着还不上,便想把他弄死算了。小的曾听一个跑江湖的提过,柳家庄柳爷的药香厉害,就想法子骗了一些,刚巧又去寿材店学徒,觉着那长钉顺手,便暗地里拿了一根。隔了数日,小人趁夜潜入张家,燃了药香,将前后屋的人都迷倒了,犯了那挨刀的事儿。”
“你这个天杀的!你还我儿命来……”一旁的张母听了,早已泣不成声。
“本县看你并非习武之人,那张家院墙甚高,你究竟是如何潜入?难道你是敲门进去的不成?”王青山双目灼灼,直盯得赖子七冷汗涔涔。
赖子七急中生智回道:“小人……小人是从后园那狗洞钻进去的。”
话音未落,堂外百姓已是爆出阵阵哄笑。
王青山急拍醒木,仍是起疑:“狗洞能有多大?可以让你进出自如?”
“小的起了害人之心,每晚便去那狗洞掏摸,一趟松个两三块,掏活了七八块,小的便进出无碍了。”赖子七身形本就瘦小,这般说辞倒也无懈可击。
盏茶功夫,匡镇已录完了供词,呈与县令校阅过。朱砂、湖笔,合着供卷,一并搁在了赖子七面前。赖子七也不犹疑,提笔便画了押,随后用拇指蘸了朱砂,在供状之上摁了个鲜红的螺印。
“来人!将凶犯赖子七押入南狱死牢,严加看管。未有本县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退堂!”
“威武”声又起,潘盼这才醒过神来,端着盘子前往二堂刑房安置证物,一路唏嘘不已:这赖子七还真是可恨可悲……恨的是张仁无辜,却为他所害;但想到他被杨氏所惑,痴心一片却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更觉其可悲。
绕过屏门,忽见三堂方向急急行来一人,身材娇小,绿衣罗裙。“翠凤姐姐!”潘盼忙冲她招手,“姐姐到二堂来做甚?”她好奇问。
“小潘,可见着我们老爷了?”翠凤神色焦急道。
“才退堂,大人这会子该在议事厅罢。出了啥事啊?急得跟火烧眉毛似的……”
翠凤跺脚:“可不就火烧眉毛了?才将夫人晕过去了呢!”
“啊?”潘盼大惊,结巴道,“那……那快请大夫呀,光寻大人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