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塔的话语张扬着骄心傲气,全未把国教修女的信仰心放在眼里。
克洛艾压抑怒火,蹙眉笑道:“希望口出狂言不是你唯一的能耐,你这敌基督者。”
提塔淡然说出挑拨的话语:“你若觉得我不逊,何不尽你所能来惩戒我?”
提塔·克林克,这位以色列人与德国人的混血儿,自幼就浸淫于与基督宗教背道而驰的文化。
前者的民族出产了弑杀耶稣的凶手,后者的土地诞降生了宣告“上帝死了”的哲人。
她在此与国教的虔诚修女克洛艾对立,难道不是某种难解的宿命使然?
“犹太法师而已,有何难对付的?要是他们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会被驱逐出迦南圣地,在世界各地离散上千年?”
克洛艾咬咬牙,将圣枪的尖端对准提塔,这柄枪与圣徒武装的制造材料完全相同,也是忒伊亚公司科研出来的“人造圣物”,以它的锋锐程度,洞穿人类的肉体就像戳破一张纸一样容易。
在见识过提塔用吗哪作战后,克洛艾先入为主地认定,犹太魔法就是这位德国魔法师唯一的手段——因为“能力排异定律”的存在,人类不可能运用两种性质差距太远的魔力。
这条定律并不难理解。
在不同流派的理论中,对魔力的称呼有所差别,比如道士用的叫“真气”,十字教徒用的叫“圣力”,它们代表着两种体系的超自然能力,无论是修炼方式,还是运作技巧,都截然不同。
倘若多种原理各异的魔力共处于一个人体内,必然会相互排斥,相互打架。
结果或是一股魔力完全压倒其他魔力,从此太平无事;或是久争不下,使宿主脏腑破裂,一命呜呼。
可是,但凡克洛艾眼界再开阔一点,亲见过犹太教的任何一位拉比,或对犹太魔法有更深入的了解,就该察觉到一点不对劲:提塔体内的吗哪分量非常寒酸,所用的魔法技术也相当粗陋。
没错,提塔压根儿使不出像母亲那样巧妙精致的犹太教或卡巴拉术式,横竖只会两招,都是最基础的那种。
——将吗哪释放于体外,即是辟邪护身的“舍金纳”;将吗哪运行于内脏,则为增强体能的“梅尔卡巴”。
童年时的提塔从母亲那里学到诸多犹太教经义,把《塔纳赫》《塔木德》读得滚瓜烂熟,但她更偏爱向父亲学习古希腊古罗马的古典魔法,更痴迷于记诵《物性论》等伟大经典。
父母双方教导的两种文化,给予了提塔两条通往异能的途径:
犹太学说的魔力,名为“吗哪(??)”;伊壁鸠鲁学派古典魔法的魔力,名为“魂魄(Animus&;Anima)”。
两种来源不同、性质迥异的能量在提塔的体内激战,最终结果是先到者得胜,魂魄成了她身上主要的魔力。
吗哪在其压制之下,只能维持零零星星一丁点,在内行人眼里与新手无异。
提塔在新生杯上保留实力,只使用不太熟练的吗哪迎敌,当然是为了应对今天这样的情况。
——为了不让身处暗处的敌人抓到把柄!
“建城者罗慕路斯,赐我兵戈之利;身穿王袍的奎里努斯,导我战争之技……”
提塔念动咒语,呼唤“魄(Anima)”从法袍的纹路中飞散而出。
不消说,这才是她最得意的真本事。
她的“魄”带有暴烈的侵略性,如同一阵阴风肆虐狂啸,不超过十秒的时间内,岛屿之上的自然景物全都笼罩其中,恍若坠入寂寂的长夜,湖上无波,林间无风,连秋蝉也彻底止住了鸣躁。
这种冷门而奇特的魔力曾让吕一航胆战心惊,但与提塔相处得久了,他反而觉得亲切可爱起来。
毕竟是自己深爱的姑娘,吕一航喜欢她的魔力,正如爱慕她的芳泽一样。
与见惯了提塔魔力的吕一航不同,克洛艾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沉着脸端起长枪,警惕地环顾周遭。
——这不是犹太人的技艺!
她掌中紧握的长枪——“天国之光(LumièreCéleste)”,是如圣女贞德一般领袖群英的神圣之枪,已陪伴她三年之久,是她爱不释手、引以为傲的宝具。
然而,当枪尖划动于半空中时,发出的不是像往常一样清脆爽利的破空声,而是呜咽似的低沉声响,听得让人烦闷不已。
克洛艾眯眼细看,锁在她身边的魔力不是杂乱无序的,而是彼此架叠在一起,组合成一种玄妙的稳定结构,犹如一座钢筋铁骨的高楼大厦。
哪怕她使尽全力破开其中一部分,很快就会被周围的魔力弥合回去。
“初学中文时,我看过一部叫《三国演义》的小说。陆逊的大军被困在诸葛亮的『八卦阵』中,进也进不了,退也退不得……现在,莫非我也入了阵吗?”
克洛艾的忧心相当敏锐,连提塔的魔法原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因为提塔所用的正是模仿建筑的术式。
——“拟造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