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夜空雪风里,温衍丢下的那一句:“有那个时间,本王还不如听两曲戏文,看看漂亮姑娘呢!”
苏沐瑶蓦地捏紧了手中的拳头,想起这段时日温衍对自己越发冷淡和敷衍的态度,想想昨儿好不容易见他一回,他却故意戳中她曾经介意的点,更是想到他现在的态度,与他前世的行为不无二致……她心头的一片荒凉却莫名升起。
果然啊!
纵然两人之间不曾有尤雪绒的存在,他也会选择同样的路。
那节长长的金丝蛇鞭还在苏沐瑶的腰间缠绕,但时至今日,她已经没有了想要与他再斗一斗,抽他一番的心力了。于是,她扬起高傲的下巴,收起所有的言辞和心念,大踏步地走出东宫,向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
可苏沐瑶不知道的是,当她的身影刚消失在东宫的宫门边儿,不远处,被抬到正殿门口,尚端坐在五龙轿辇上的温衍,就连最简单的坐姿都快要支撑不住,又是一阵雪风袭来,逼得他猛烈地一阵咳嗽,却是直接咳出了鲜血来!
江平吓得连声惊呼,那一众浓妆艳抹的姑娘们,更是吓得纷纷下跪,连连磕头。
她们口中更是不住地哀求道:“太子殿下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您让我们对太子妃娘娘说那番言辞……会不会太生冷了些?她若是因此记恨了咱们,该当如何是好啊?!”
温衍此时只觉得周身灼烧不已,万节胫骨胀痛万分,胸口就像是压了块巨石,让他窒息。
待他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方才虚弱地道了声:“无妨。瑶儿纯良,是不会与你们计较这些的。”
东宫的掌事太监早就知道温衍最近身子不适,可他压根儿就没想到,竟然不适到了这个地步。他一边抹泪,一边想要搀扶温衍赶紧回寝宫歇着。
谁曾想,温衍摆了摆手,吩咐道:“你们几个就去松雨台那边待到除夕当天就好。那里有几间小榻,便要委屈你们暂住几日了。”
温衍口中的“你们”自然说的是这些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她们立即心领神会,连声允诺。可为首的那个,是戏班子里的首席,脑筋自然转得快一些,她忙问:“若是这几日太子妃娘娘直接冲到松雨台那边,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只需说本王歇着了就好。你们分好班次,白日,夜间,都吹拉弹唱几番。”温衍深深叹了口憋闷在胸口许久的浊气,方才喃喃地像是自语一般地道:“日子不长,也就两三天的时间……也许时间太短了……但本王已经等不及了。罢了罢了,就这么办吧!本王……还是回桃竹轩去吧!”
“殿下,”江平哀求道,“桃竹轩哪儿有东宫这里舒坦啊?你这身子,可不能再随意乱动了啊!”
温衍闭了闭眼眸,惨白的脸色一丝血丝也无,可口中的命令却是不容转圜:“回桃竹轩!”
当五龙轿辇抬着温衍回到桃竹轩的时候,苏沐瑶刚刚踏进御书房所在的前花园,举目遥望,正前方几十步远处便是皇上平日所在的御书房,可时至今日,越是靠近这里,苏沐瑶越是抗拒。
她的心底一片漠然,这段时日,她在心底千万次地向她的爹娘控诉,控诉他们曾经效忠的皇帝,竟然是塔城火案的最大推手。
遑论杜予添对她所言的那般,这些日子,她经常往返与藏书阁中,明着是看几卷书打发时日。暗着,是在查找当年皇上经手的战场辎重文书。
原先她并不知晓这些,只是她住进东宫后,偶尔听温衍无意中提及过一回。说是这种重要的辎重文书,向来都是兵部一份,藏书阁一份。而兵部的那一份是备用的,藏书阁的才是正文。
只可惜,苏沐瑶什么都没有找到。
此时此刻,苏沐瑶正站在御书房的门口,等着王兴德进去通传,却是此间冷风吹醒了她,让她不由得嘲笑了自己。
呵,这种重要的,能指名皇上罪证的公文,他自然是藏起来了,亦或是早就销毁了。皇上又不是个蠢的,会放着自己的罪证等着别人来查案么?
自己还真是鬼迷了心窍。
却在这时,王兴德从里间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对她道:“姑娘,皇上让你进去。”
苏沐瑶却在此时犹豫了一瞬。
若是等会儿,皇上真要提及二月二大婚一事,自己又该如何去说呢?
时至今日,自己还愿意嫁给温衍吗?
……
向来威严的皇上,今儿见到苏沐瑶竟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日渐年迈虚弱的他,一把将苏沐瑶搀了起来,暖声道:“沐瑶,在朕这儿,你无需行礼。”
苏沐瑶猛地抽回被他搀住的手,生冷且不失礼仪地道:“谢皇上。”
皇上怔了怔,继而连声哀叹道:“哎,朕先前让你喊朕‘父皇’,你却是怎么都改不过这个口来。”
苏沐瑶将口边那句“认贼作父”给生生地压了下去,却懒懒地敷衍道:“最近冬日犯困,臣女记性不大好。”
皇上又是一怔,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不要紧,只要一切解决了,今后她与太子大婚之后,有的是时日改口。
于是,他拉着苏沐瑶落座到一旁,说:“今儿朕喊你来,是要跟你说一些个事儿,给你看一些东西。”
苏沐瑶点了点头,脑海里却在盘算着,到底该怎样面对商议大婚之事,却在此时,看见皇上走回龙案旁,从龙案的正中央,拿起一份明黄色的卷轴,看那模样……
就像是正式诏书,又像是重要公文。
苏沐瑶的心跳忽而不知为何,莫名慌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