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才和你傅伯伯看完电影回来。&rdo;说着,梁女士回头制止老傅,诶?可不兴看啊!我宝贝在泡澡呢。梁昭在这头笑死,&ldo;小日子蛮滋润得来!&rdo;是。但梁女士更期望这话该由她对昭昭说,隔太远了呀,人都说三尺门外就管不着,遑论你去到个出入境受管制的城市。梁瑛日日夜夜无不牵挂着她,冷了?热了?孤单吗?抑或是,也遇到个诚心肯陪她的人……父母瞧子女总归是瘦的。梁瑛叫姑娘多吃点,千万不许减肥。无论如何,吃得下饭就能过好这一生。再趁着老傅洗澡的功夫,才终于说到正经事:没几日瑞金医院要办个烈士追封追悼会,因公殉职的谭主任亦在其列。至于当年的肇事者,早几年被处死刑了,但家属希望借此契机见母女一面,当面道歉,不求原宥,但求一份自赎。梁瑛问昭昭,能不能回来?&ldo;与其说是他们在自赎,对于我们而言,也需要这个走出禁足与过去和解的机会。&rdo;梁昭沉默无声。她一时好矛盾。这些年来,她始终认为那凶手连带着家人是不可原谅的,罪恶深重、万死莫赎。谭主任是耳鼻喉科大夫,而患者所谓的&ldo;空鼻症&rdo;恰恰在医学上没有官方认证,简言之,就是他死得很冤,这一切明明可以避免。人能生来即圣贤就好了。她做不到不把后来的不幸迁怒于对方及其家属,好难。正如顾铮从前疏导她的,该爱爱、该恨恨,我们要容许心里种着蔷薇的同时,匍匐着猛兽。但是梁瑛提醒姑娘,&ldo;昭昭,别忘了你爸爸从前教过你的,有些事情吧,惩戒别人的同时也在数以百倍千倍地惩戒自己。&rdo;这也是老谭奉行终身的处世圭臬。他是那样一个有如春风般的人,白袍加身,和光同尘。时至今日,真正担责的人已去,你该饶恕的就只有你自己。咕嘟绵绵的泡沫里,梁昭微浮起来眺窗外,挂壁音响里在放梁翘柏的《在到处之间找我》。起风了,她忽而想哭。终究梁昭还是请假回了上海。但不知道要逗留多久,放心不下彭彭,索性托运捎她一道回。可惜团队竞标临阵出岔子,走不开,她只能改签到追悼会当天返沪。过关到广州乘高铁,下车又在高架上好一阵塞车。天杀的,出租车上梁昭勒令彭彭,&ldo;妈妈这下不得不带你去会场了,但是!你必须给我乖乖的哦,不许乱跑不许闯祸,否则,我今晚不介意吃狗肉火锅。&rdo;彭彭还是一个劲吠她,只是这回音调不同,瑟瑟地、畏缩缩地,似求饶也似背书:妈妈我会乖的啦!嗯。梁昭这才满意。一小时后,滨江酒店,追悼会现场。院领导及烈士家属尚未到齐,大厅里也乌泱泱聚满了人,场面一时很无序。老纪试麦的时候连喂了十几声也控不下场,罢了,这场面跟上大课水课没差嘛!底下没一个&ldo;学生&rdo;肯服他的。荒唐!如此肃穆之地。纪正明气得走下台来,目光四处搜刮,寻到拐角里西装革履、人群中轻易打眼的人,走过去,打他肩膀,摊手要稿子。什么稿子?他待会上台讲话的草稿。顾岐安代笔写的。某人不无讥诮地,懒洋洋从方巾袋里掏出讲稿,&ldo;这年头就是学生写作文找枪手也得在商言商,明码标价。&rdo;老纪一声&ldo;去!&rdo;,&ldo;你敲我那么多顿竹杠,我还没说什么。&rdo;说着戴上眼镜,举起稿子囫囵过目,&ldo;怎么就这么点字?你小子糊我呢!&rdo;&ldo;你懂什么?&rdo;顾岐安抱臂巡睃大厅,&ldo;纸短没事,情长就够了。过分堆砌也不好,&lso;厨子太多煮坏了汤&rso;。&rdo;老纪将信将疑间,顾某人认罪,&ldo;好吧,我就是水完的。&rdo;老纪将将抬手要抡他之际,只见东西走向的红毯上,从门口处奔进来一个人影。黑裙套烟灰色西装,过肩长发上沾着漉漉微雨,行色匆匆之貌。因为跑得委实太急,放在手包里的折叠伞一颠一颠地,溜下来、再溜下来,继而啪地一下,跌在顾岐安脚边的时候,他心脏好像也往下一坠。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急于找狗的梁昭呼唤:囡囡!这下顾岐安心脏全然沉到底了。囡囡?-58-亭亭如盖是条狗。但顾岐安不知情,只是猛省般地错愕着。他那么唯物主义、不信鬼神,此刻,也不得不迷信梦的占卜性,迷信即视感,迷信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