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不到。
被圣殿副骑士长召唤出的魔鬼耸耸肩膀,细长的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怎么可能复活一个死了十来年的人?而且照你的说法,既然她是因被献祭深渊而死,那就是说灵魂都没留下,就连转世都不可能,早就死透了。
看你的装扮,你是名圣殿骑士?我跟不少圣殿骑士契约过,你换个别的吧,我都办得到。你想要什么,名利,财富,还是美人?我——
附着神圣魔力的重剑捅入魔鬼的喉咙,融化掉了它的大半个下巴和喋喋不休的舌头。
魔鬼暴怒地向赛缪尔扑来,下一秒便被银白色的火焰燃烧殆尽。
不再年轻的卡伊副骑士长抬起长长的睫毛,视线中隐约流露出一丝疲倦。他随手将剑扔在地上,走到沙发前,慢慢地坐了下去。
窗外传来年轻的见习骑士们吵吵嚷嚷、又笑又闹的声音,他们欢乐地讨论着剑术的秘诀、新学的魔法以及街上哪家新开的店味道不错,聒噪得令人生厌。
赛缪尔弯下腰,将脸埋入掌心,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摁下了心头暴起的杀意。
赛缪尔恨他们。
他恨窗外吵闹的见习骑士,恨首都街头满脸好奇的游人,恨酒馆里整日醉醺醺的常客,恨勤快健谈的小店店主。
准确一点来说,他憎恨所有活着的人,并且一日比一日更恨。
这股阴暗扭曲的恨意从不在他美丽的面庞上表现出来,却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他的灵魂。
在他作为教师授课给见习骑士们授课的时候,在他走过任何一条普通的街道的时候,在他看见每一个活着的人的时候,他看着那一张张迎面而来的或喜悦或悲伤或痛苦或幸福的脸,心里只想着:
为什么她死了,你们却活着?
赛缪尔反复进行了多次召唤,却没有一个魔鬼能够与他签订“复活死者”的契约。然而或许是命运终于对他有所垂怜,他从一位深渊教徒的手中获取了一份手稿——手稿上记载着将人类转化为深渊造物的办法——那位深渊教派的创始人并未被圣殿处死,而是将自己转化为了深渊造物,回归到了深渊之中。
创始人在手稿中最后写道:在转化为深渊之后,他才发现,身为人类的那些年,他对深渊的研究是多么浅薄与片面。深渊魔法远比人类掌握的一切魔法都要宏伟和深奥,唯有深渊造物才能触摸一二。
下到灵魂的归处,上至命运的终点,深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赛缪尔的心微微一动。
在茫茫的绝望中艰难跋涉了那么多年,他好像终于找到了一条看得见尽头的道路。
众所周知,深渊造物最擅长玩弄灵魂。如果他能彻底地掌握深渊魔法,那么是否就能得到那个模糊不清的灵魂的数值?
他已经有了理论完备的公式,只要能够找到准确的数字,是否就能得到他魂牵梦萦的答案?
“成为深渊造物后,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些魔鬼会对灵魂如此渴望。”赛缪尔拥着崔梅恩,丑陋的肉翼一下一下地在身后拍打着,他轻声说道,“要换回一个已经逝去的灵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差一点就放弃了……你不知道我发现你成为那个魔鬼的契约者时有多高兴。我那时想,终于——我终于有办法了。”
在他轻柔的叙述中,两人脚底漆黑的城市渐渐地亮了起来,街道各处逐渐浮现出诡异的线条与文字。
它们相互勾结,越来越亮,不久后崔梅恩终于敢确定:那是一个巨大的魔法阵的一部分。
她从没见过体量如此庞大的魔法阵——即便是在多年前那个曾经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祭坛上,法阵也只能覆盖一间宅邸的地下室而已。
饶是如此,也是在密密麻麻满屋子的魔法师的维系下,法阵才得以顺利启动。
然而,此时此刻,就在她的脚下,一个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巨大法阵浮现出了身影。
纯粹的银白色魔力在街道上缓慢地流动,仿佛贯穿城市的河网,而本该摆放施法材料的空位上则凝聚起粘稠的漆黑的魔力,在法阵中缓慢地转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赛缪尔将崔梅恩搂得更紧了一些,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深紫色的竖瞳里闪耀着疯狂的光芒:“等到我把你的契约转移到我的身上之后,法则就会默认你是我的契约者——我没法复活一个早已逝去的灵魂,但我可以复活我的契约者,这是深渊赐予我的礼物。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甜蜜得如同盛夏沉甸甸缀在枝头的葡萄。
他说:“我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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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吐了。”魔鬼宣布。
“这不你老家吗,你吐什么?”亚瑟没好气地回道。
魔鬼与崔梅恩之间的契约越来越淡,自从进入“深渊”开始,魔鬼就只能勉强感应到她的一点气息,如同在狂风中拽紧一根随时可能会被扯断的风筝线。
假使这条线彻底断开,他们就会彻底失去崔梅恩的踪迹。
因此眼下的情况是这样的:魔鬼在前方带路,亚瑟紧跟其后。
两人如疾驰的利箭一般扫过“首都”的大街小巷,所过之处哀鸿遍野,闪避不及的深渊造物纷纷化为烂肉,紧接着又被周围窥伺的同胞吞噬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