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司谦往里走,乔之臻隔着回廊便看见个秀气的年轻人在品茶,双手带着乌亮如黑铁的皮手套,折痕锋利得像刀。
那是王修,摄政王身边的人。
王都事微笑:“真没想到,乔会长居然就在南直隶。”
乔之臻坐在王修对面,完全承认:“在南直隶有几处货栈。”
王修戴着皮手套的手在桌子上点。他可以杀乔之臻,也可以不杀。迟郁的沉默中乔之臻看着自己面前空蕩蕩的,什麽都没有,反而松一口气。没他的茶,就是没他的茬。
王都事忽而问:“乔会长对于火器有研究吗?”
乔之臻心里一紧:“并无。”
王都事点点头。乔之臻对这个王都事有些好感,瘦瘦弱弱,但是斯斯文文,原本难以令人生厌。在这压抑潮湿的隆冬,乔之臻觉得迎面来温柔的春风。
……这春风能杀人,乔之臻知道。
“乔会长怕死吗。”
“怕。什麽人都怕死。”
司谦铁着脸站在一旁,萧珃撑着伞进门,对司谦一点头。司谦上前对王修附耳说几句,王修把茶杯一放:“是时候回北京了。殿下自有裁决。”
北京内阁收到马又麟上书,京中尚有建州内应,应全部清理。何首辅叹息:“哪儿有那麽容易。天下王都,什麽族裔都有,甚至在京数代,难道都要赶走。”
赵盈锐在旁边冒一句:“说不定其实是咱们自己的人。”
何首辅看他,赵盈锐严肃:“舅父,太后的法子其实很好。与其在非常时期闹得更加鸡犬不宁,不如把重要的都保护起来。开平卫一役过去,慢慢盘查不迟。”
母亲天性保护孩子,太后一抓便抓住重点,突然想起来赐个宅子把所有军器局工匠保护起来。以往并不觉得工匠重要,都是手艺人,轮值上京几乎等同于服苦役,比商好点,还是在农下面。摄政王从开平卫传书,请封李在德为工部虞衡司郎中,掌管军器局和火药厂及下属所有匠作工坊。司礼监立刻批準,内阁批準,当日下旨。
振星图纸洩露,这帐会慢慢算。何首辅太了解李家人了,所有的帐,都有要清的那一天。从太祖开始,到摄政王,他们心里的生死簿,记得一清二楚。
想到太祖,何首辅激灵一下。这位开创大晏的始祖余威震慑三百年,那些年所有的记忆全都飘着古旧的血腥味。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太祖从来没有仁慈过,太宗也没有。两代马背皇帝,用敬与畏定鼎天下。
摄政王归京那天,三百年前死去的同僚们的冤魂在皇极殿上盘旋尖叫,可惜当时活着的人,无一人听到。摄政王归京这一年,十二卫重整,京营重振,登闻鼓重新敲响,钦安殿玄武大帝倏地睁开眼睛。
太祖太宗归来,幸,还是不幸?
开平卫重新陷入血肉厮杀。晏军神机营全部手持火弩,全部上弦,点燃弩箭上火药,神机营把总一喝:“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