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兮爵没办法,把手机放到左行舟手里,又坐回凳子。杭海走进来,看着左行舟手足无措。“还是让你知道了……”左行舟微微笑着,头一动未动。杭海看他这副样子不忍心,想了想安慰道,“你放心吧,你爸已经来了,会好的。”“云烬联系的?”左行舟缓缓开口,“他的话,一向比我管用……”“我刚教训过他了,你哥们也不是吃素的,他敢再来,你看我不把他打出去!”杭海跃跃欲试,说着就红了眼睛。“瞧你这点出息,我还没怎么样呢……”杭海的反应,让刘兮爵跟着眼睛发酸,一时陷入了沉默。大概半个小时后,左建豪推开门走了进来,刘兮爵和杭海识相地退了出去。左行舟怔怔地看着他,好像都记不清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没想到,这一次见面,居然是在医院里。左建豪盯着病床上的人,这是他儿子,几年不见,应该长高了吧,虽然瘦得脱相,但五官还是和自己很像,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孩子的额头,左行舟却下意识躲闪,他尴尬地收回手,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和孩子对话。“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难得的平心静气,左行舟已经好久没和他好好交谈了,非得要到这一步,他才肯和自己好好说话吗?刚才郑主任的话说得很明白,胃癌晚期,做手术已经来不及了,癌细胞扩散很快,留给孩子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左建豪不知道说什么好,从云烬那里得到消息他就订了最近一班飞机赶了过来,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不管花多少钱,只要能保住命,他就愿意治,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赔个倾家荡产,左建豪没在怕的,但是他没想到,上天根本没给他这个补偿的机会。“你妈在国外,明天就到了,你爷爷那边……比较麻烦,你放宽心,靳江治不了咱去北京,北京治不了咱去国外……”左行舟打断他,“爸……算了,您还有两个儿子,没事的……”说着,左行舟兀自笑了,“好久没叫您爸,都有点生疏了……”左建豪心底一沉,男儿有泪不轻掸,北方汉子尤其吝啬眼泪,他仰不愧天,唯一对不起这个孩子,刚才在病房外,那个小男孩说云烬和小岸早就认识,其实这么多年,这些事情左建豪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但是他没管,云烬的妈走得可怜,小岸至少还有亲妈和亲爷爷,云烬不一样,云烬只有他一个爸爸。“小岸,爸让你委屈了……”左行舟的眼泪从眼角流进枕头,望着天花板不说话,他不想要道歉,他想要的,终究是等不到了。哪个不幸福的孩子不乞求合家欢呢?这一点,左行舟能理解云烬,但是他理解不了他爸和他妈,明明有机会,明明可以做到,为什么就因为一个,轻易舍弃另一个呢?“爸,别跟爷爷说行吗?我害怕……”左建豪转过身,肩膀一直在抖,双手掩着面不想在孩子面前掉泪。刘兮爵在走廊外面查看课表,明后天满满的课,想了想正打算翘掉,杭海在一边看到了,说道,“医学院的课不好翘,来日方长呢,你去上课,我会来的。”“其他两个室友,你打算怎么办?”杭海摇了摇头,表情像是要哭,“不知道,等等看吧,实在不行,我再和他们说。”刘兮爵默默点头。杭海又说道,“我有个远房叔叔,得肝癌去世的,听婶婶说,叔叔最后那段时间可难熬了……”杭海埋着头忍不住哭了,“左行舟那么怕疼……”刘兮爵强迫眼泪收回眼眶,握着杭海的肩膀,却起不到一丝安慰的作用。杭海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他有什么心愿没有?”左行舟曾经对刘兮爵说过,他想写完小说,想出去旅行四处看一看,想看到刘兮爵当上主任,还想和□□一起出去痛痛快快玩一次。是的,□□重聚是左行舟的心愿,这个不是刘兮爵约顾安然的借口。杭海默默记住刘兮爵的话,他不会让自己的哥们带着遗憾走的。收到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五月份很寻常的一个下午。左建豪捏着那张单薄的纸,右手颤抖就是签不下这个字,这比他签过的任何一个文件都要艰难。签了这个字,他就彻底把小岸送出去了。郑主任的办公室被来人推开,一个中年女人扶着老爷子走进来,女人一身职业装打扮得很干练,正巧看到左建豪眼前的告知书,一把夺过来,刚看了两眼就撕个粉碎,“左建豪!我的孩子,凭什么你就判了死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