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外,赵甫称自己是养子,但他知道赵甫心中到底掩藏着对自己怎样疯狂的欲念。他视自己为上天杰出的艺术品,时而对自己那样虔诚热忱;但时而又嫉妒疯狂,将自己恨到了骨子里,这样的艺术品他的绘画描述不出万分之一的美,所以他便想摧毁自己。
毁了自己的眼睛,又在自己的骨头里埋下铁钉,串上铁链。但有时他也会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发丝和脸颊,但黎离都只觉得恶心又恐惧,如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
黎蠡也是残缺的,不似寻常孩子那样长大,他对七情六欲一窍不通。他的年少充斥着恐惧和痛苦。
那天和陆汀在黑市里放走那个少了一只眼睛的男子时,他轻轻地告诉男子,“我也曾是这里的商品,我可以重获自由,那你也可以。”
但其实黎蠡知道,那段时日留给自己的记忆和痛苦,一生都难以治愈。
他想救别人,也想救自己。
只有毁了噩梦的根源,他和那里所有的“商品”才能真正获得新生。
“咔哒”一声响动,打断了黎蠡的思绪。
“陆汀——”黎蠡看清眼前的人震惊地脱口而出,下一瞬被人捂住了嘴巴。
“黎蠡,我们触及了世家的利益,他们要置你于死地,但我会救你出来。”黑暗里陆汀的眼睛闪着灼灼的光芒,语气坚定。
“陆汀,不要乱来,我无事。”黎蠡深知陆汀的个性,紧紧攥着他的手臂,叮嘱道。
“无事,你口中的无事就是要被处死吗?!”陆小爷这些年混迹江湖,从来不把谁放在心上,但眼前这个人时常让他焦灼无措。“我不许你死,我陆小爷不答应。”
眼前的人确实一阵沉默,不发一言,忽然黑暗里响起黎蠡温和的声音,“陆汀,‘喜欢’是什么感觉?”
陆汀愣了一瞬,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喜欢,大概就是见之则喜,失之则哀。在那人面前总会不似平常那样举止从容,时常茫然失措,想要靠近却又畏缩不前。”
牢房里又是一阵沉默。
“我对陆兄便是这样的感觉。”黎蠡缓缓笑起来,伤口被牵动,鲜血顺着脸颊留下来。
陆汀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当即手足无措起来,尽管在黑暗中,也知道陆小爷的脸颊红了大半。
“‘焦灼无措,想要靠近却又畏缩不前。’我对陆兄就是这样的感觉,原来这就是喜欢。”黎蠡伸手抚在陆汀的脸颊上,对面人的吐息擦过自己的脖颈。他又继续那次醉酒没有做完的动作,他的指尖轻轻触在陆汀的唇角,似乎是害怕受伤的污秽弄脏了陆汀的脸颊,只是蜻蜓点水般滑过。但感觉到陆汀的身子猛地一颤。
在他的手落下的一瞬间,陆汀握住了纤细的手指,很紧很紧,他有些吃痛,却不想让陆汀放开,希望他就一直这样攥住自己的手。
陆汀下意识的动作,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将黎蠡的手指压在自己的唇瓣上。
他看到黎蠡的眉眼温柔地颤动着,手指也有些微微战栗,他看到黎蠡殷红的唇开合着说出许多悦耳动人的话语来。
“还记得和陆兄第一次见面,那次你护在我身前说着‘我陆小爷要护着的人,你们也敢动手’。”黎蠡嗤嗤地笑起来,“还有醉酒时你说我好看,那时我忍不住抚上你的脸颊,想要记住你的容貌。后来,在河畔,你为我数河灯。我都清清楚楚地记着。”
陆汀忘记了那天自己是怎样走出牢房的,只记得最后留下一句,“等我,我回来救你。”
他失神地走在街市上,忽然走到了那座桥上,河上仍漂着盏盏河灯,那光好似映在他掩着阴翳的眼眸里。
下一瞬,他转身朝着皇宫走去。
华灯初上,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刚刚打发了一群要求将大理寺少卿黎蠡处死,以镇官威的大臣,皇帝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寝宫走去。
他对着身边的宦官说道,“德全,众人都说坐上这皇位便是九五之尊、万人之上,可怎奈朕想保下一个清白之臣都做不到。可笑可笑!”皇帝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讽刺的大笑起来。
皇帝屏退众人,只留下一个贴身的宦官服侍,进入内殿。刚迈进一步,一把冷剑便横在脖颈上。
“阁下何人?”皇帝并未转身,缓缓问道。
“陆汀。”
皇帝当即了然,“你是为黎爱卿而来?”
“我要你免他死刑,不然今天死在这里的便是你了,皇帝老儿。”剑离喉咙更近了一分。
听着陆汀的称呼,皇帝原本的话在喉咙卡了一下,“呃,其实陆少侠可以换种方法救人。”
陆汀蹙眉,“别想耍花招,臭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