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看他武功高强,面色不善,哆哆嗦嗦地交出钱袋,跌跌撞撞地逃开了。
陆汀追上黎离,“喏,你的钱袋。让人偷了也没有察觉。”
黎离笑了笑,转头面向陆汀,“无碍,给他又何妨。”
原来,他都知道。陆汀一时无言。
“你我真是有缘,随便走两步便碰到了陆兄。”黎离大步向前走去,“既如此,一同走走吧。”
走到一个逗鸟的小摊旁,黎离停下了脚步。商贩肩上,手里站着几只鸟儿,正叽叽喳喳地叫着。
“你想买一只吗?”陆汀看向黎离。
黎离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感觉这些鸟和陆兄很像。不过,陆兄不是这笼中鸟,而是在苍穹自由翱翔的快活的小鸟。”说完,黎离兀自笑起来,眉头舒展,盲眼里也泛出光彩,墨发飘散在清扬的夜风里。
“那黎兄是什么呢?”陆汀下意识地问道,目光里满是小心翼翼。
黎离指了指那边买人偶的摊位,那老板手里正拿着一个精致漂亮的瓷娃娃,“我大概是像那些人偶。”眉目掩在额发的阴影里,晦暗不明。
陆汀的心头一痛,若是往常他定会揶揄黎离将自己比作好看漂亮的物件,但现在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黎离的话语字字诛心。
还在发怔,黎离却拉着他继续往街市的那一头走去。不多久便走出了吵嚷的闹事,走在一座小桥上。河边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放河灯,一朵朵泛着微光的灯花绽放在河床上,随波缓缓飘荡。
“陆兄,此处在做什么?”黎离低头对着桥下,很是好奇,奈何眼睛看不到。
“放河灯。”陆汀望着黎离的背影。
“河灯?”
“粉色的荷花做成花盏,上面放着红烛,放在河上便可漂到远方。”陆汀站在黎离的身边,指着河下,“很多盏,等等,我数给你听。”
“一、二、三……”
暮色四合,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河水汨汨地流淌着,流向无尽的远方。三两只萤火虫飞舞在桥头,萦绕在两人周身,时而落在衣袖上,时而落在发间,久久不忍离去。
几日后,陆汀去黎离的府邸寻他,刚走到正门却发现不大对劲。一群穿甲执剑的锦衣卫守在府邸门口,为了一圈过路的百姓。他想要走进打探,却被士兵拦下。
他站在人群中寻觅黎离的身影,忽然听得有人窃窃私语,“黎大人被抓走了,背判了杀人的罪名,听说他少年时杀了他的养父,唉……”
陆汀登时僵在原地,血液逆流,他冲上前抓住那人的衣领,眼里满是狠厉,“你说什么?!”
“啊——我不知道,手下饶命!”
“他被关在哪?说!”
“听说官员犯罪都、都关在瀛台。”
陆汀放下那人,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弑父?可笑!
所有人都道他杀人,却无人知晓他年少时究竟遭遇了什么。
十多年前的罪名为何现在会被扒出来,这其中缘由不言而喻——黑市背后的掌权人。陆汀的眼底笼罩着深深的阴翳。
黎离自昨天被抓进瀛台,被严刑拷打至今,昏过去,又被冷水一遍遍浇醒。他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一只脚才在他的脊背上。
那人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上半身还披着一件狐裘短褂,肩头镶着一个趴着的黑蝎子。脸颊却生的白皙,狭长的凤眼和鹰钩鼻,其下的朱唇微抿。黑色的靴子上缀着金丝线,狠狠碾在黎离的皮肉上,“说,他娘的,和你一起在黑市的男人是谁?!”
黎离脸埋在土里,一声不吭。下一瞬,被男子一把抓住提起来,“爷都打累了,你这把骨头可真够硬的。”男子额上青筋暴起,忽而又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哼哼,算了,明个继续,死了可就不好玩了。走!”
牢房里安静下来,黎离的手指微微攥了起来,慢慢撑起身子像块染血的破布一般靠在腐臭的墙壁上。满身伤痛的滋味唤起了他久远的记忆,如此熟悉的感觉,许多年前也这样天天满身伤痕。
黎离呆呆地望向牢房的房顶,其实自从答应皇上接受捣毁黑市的任务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也在等这么一天。皇上不能在明面上对抗元老大族,让自己在暗中行动,只要行动败露,自己必成众矢之的,皇上也无法救他。
但他不悔更不害怕,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也是那黑市上的一个商品,被赵甫看中,买了下来,自此便过着痛不欲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