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绷着脸,没表情地打量过房间内一圈,最后目光停住,她对着床上搁着的那件自己刚脱下的、还带着她体温的白衬衫,端详了片刻。
心理斗争结束,别枝还是弯腰,将它抱回怀里。
——毕竟已经被她穿过了一晚上,这样留在这里也不合适,还是带回去给他洗好,再让同城快递送回来。
别枝一边想着,一边整理好床单被子,压平褶皱,尽量让自己的痕迹像是不存在过一样,然后她拿起提包和手机,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这会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房门外是一条幽静的走廊,灯光似乎沿袭了惊鹊酒吧一楼的风格,颜色很暗,和她走出来的那个房间里透入的阳光成了鲜明的对比。
别枝的眼睛一时都有些难以适应,她谨慎地停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这才朝前走去。
别枝边走,边推测身处的位置和构造。
昨晚所在的房间,在这一层的走廊的尽头。从方才百叶窗外的景色来看,这一层应该是常规地面以上的二楼。
楼梯口在走廊大约中段的位置,另一头似乎是酒吧包厢,但这会同样虚掩着门,尽头的房间不知是员工宿舍还是别的什么,隐约有声音传出。
别枝没有冒险过去看,她不确定庚野在不在那里,她现在只想带着乱糟糟的思绪先离开,回到她熟悉的、能让她理智思考的环境再说。
下楼的过程顺利,没遇到任何人。
别枝望见惊鹊酒吧那片高吊顶的一楼大厅时,觉着自己大概胜利在望。
然后就听见了一个隐约的,熟悉声线。
就在楼梯下。
别枝停顿,手里的白衬衫下意识地攥紧。几秒后,她还是轻手轻脚地,无声走下楼梯。
楼梯口下接着两处去路。
一处通向整座酒吧内,穿过高吊顶半装饰性质的镂空金属酒架,就能直抵长而蜿蜒的波纹形外吧台旁;另一处,从镂空金属酒架后,能径直绕往惊鹊的大门。
别枝原本想的是,只要庚野没有看到她,那她就绕进另一边的酒架后,直接离开这里。
可她忘了,庚野这个名字,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只要出现,永远代表计划之外的始料未及。
还有难以自已。
于是,当她踩着柔软的地毯无声走下最后一节台阶时,望着不远处的吧台里外,别枝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身。
庚野就是那种,无论在多少人间,永远能叫人第一眼就看到的存在。
即便只是一道背影。
他似乎是刚运动完,身上是一套很少见他穿的运动服,铅灰色,极难驾驭的无版型,却被他一身凌冽的骨架撑得修长清拔,背影都像个展柜里的橱窗模特,还得是头顶悬着最昂贵的奢侈品logo的那种。
不过橱窗模特怎么都不会像他一样,懒懒散散的,永远没个正形。
青年此刻就斜靠在高脚凳上,懒曲着一条腿,面前的吧台里外有三个人。
其中两个年轻男人穿着统一的酒吧制服,站在吧台内,一个整理台面,另一个在擦拭酒杯和调酒器皿。还有个女孩坐在吧台外的高脚凳上,一身牛仔便装,个性十足的妆容和公主切发型,不远不近地挨着庚野。
她侧歪过头,专心致志地,似乎在听庚野说话。
而那人声线起得倦懒,散漫,又透着点哑,在偌大空旷的酒吧里难以分辨。
别枝也听不清。
只是看见,庚野似乎说了什么,旁边女孩就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庚野背对着这里,别枝看不见他神情。
只是她知道,即便那人就那么歪歪斜斜地倚在那儿,漠然,疏离的,像置身所有人之外,但只消懒支起眼,便会勾住所有人的余光,不作声,就能从眉眼间透出若即若离的蛊人,神色再漫不经心,都像是种骀荡的,张弛随性的调情。
任什么人来看,都会认定,庚野是那种在任何一段感情关系里游刃有余,随时可以漠然抽离,谁都别想牵系拿捏得住的类型。别枝不知道,那到底是骨子里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一点点雕琢习成。
她只是很清楚,回避型依恋最缺乏安全感。
而庚野,无论外表或气场,他恰恰是存在本身就最不会给人安全感的那种。
换句话说,他最不适合她。
别枝无声地叹了口气,阖了阖眼。
耳边晃过去刚回国那会儿见过的,同样是母亲主治医的那位老主任语重心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