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刻,卫庄在对方琥珀色的瞳孔里,看到在短暂的茫然之后,里面居然流露出一线不可错人的喜欢来。
然后他听见盖聂张开嘴,对他说:“小庄,你回来了。”
卫庄怔住,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态,他心中一动,接着说:“你在等我?”
盖聂的眼神很纯粹,带着一点笑意说:“师傅等你很久了。”
卫庄忽然明了了,有人给盖聂下了很重的助眠药力,或许是担心他夜里感到疼痛。药物的作用让盖聂沉睡昏眠,无法彻底醒过来。他的眼睛虽然睁开看着自己,但瞳孔是涣散的,也许是在透过自己看很久以前的另外一个人。
这一刻,卫庄发觉自己可以放肆地去观察盖聂。这么多年过去,盖聂鬓角的头发已经泛白,而自己,早已是一头白发,像一个逆天而行的妖怪。
卫庄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刚刚克制不住的思绪已经消散不见,他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说:“你睡吧,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因为这样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或许是对方带着侵略意味的气息太过熟悉,又或者是盖聂的伤势实在不轻,无边无际地疲惫在吞噬着他的神智。
他好像听见卫庄算得上嫌弃的安抚之后,这样熟悉,他缓缓阖上了双眼,遮蔽了最后的那一线带着落日余晖的暖光。
卫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按住盖聂的手慢慢收拢,再看到对方在昏睡中微微颦起的眉峰之后,又卸去了力道。
盖聂还在昏睡,他的呼吸比往日更沉重,看得出他的身体在经受一次疼痛的折磨。即便是隐忍惯了,在昏睡的时候也不能完全控制呼吸的力度。
卫庄的手从对方的肩膀上收回,慢慢移到对方刀锋一样腰脊上,手下的温度并不正常,偏离了常人的热度,竟然让他有温暖的错觉。
他的手在那道狭长的疤痕上停驻下来,然后,慢慢地,抱紧了对方。
三天很快过去,盖聂用他强悍的恢复能力再一次站了起来,看起来与受伤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三天已过,他只身上路,一个人去了戎狄的大营。
卫庄从那一天起就变得愈加阴沉而沉默。盖聂离开军营的时候,他依旧面无表情地在校场训练兵士。
倒是天明抓耳挠腮地坐立不安,频频张望。
盖聂回来得很晚,已经过了营中宵禁的时刻。他一回来,就赶去督军府。
天明蹲在卫庄的营帐外面守着,一直不肯休息。
卫庄还在看盖聂手绘的城池布防图,听见外面的动静也不抬头,直接说:“既然闲着,就去搬点炭火进来。”
天明瞪着眼睛:“你就一点不担心?”
卫庄冷笑道:“担心什么?”
天明望天:“如果戎狄人出尔反尔,设下陷阱?”
卫庄冷哼:“你觉得几百人戎狄人,能困住他?”
天明噎了一下,转而道:“若是戎狄人恼羞成怒,开战呢?”
卫庄:“你以为我会怕?”
天明无从反驳。这三年被这坏人折磨,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强悍的人。没有心底那点不甘心,加上这三年的磋磨,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