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愣了愣,有点犹豫,微微皱眉,不确定地开口,“里面什么都没有,是空的啊……”他怀疑这又是段从祯撒谎骗他的什么把戏,只等着看他希望落空。“是。”段从祯点点头,伸手打开店门,侧身给即鹿让路,声音平静,“等着你来填满它。”玻璃门在面前打开,即鹿怔了一瞬,下意识抬头看向段从祯,只看见一双过分深邃而沉默的眼睛,好像深不见底的水潭,没有丝毫波纹。心口一跳,即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两步,灯打开,他才看清了这家店面的全貌。很大的一间房子,壁上镶嵌着供吊兰摆设的木架,正中间有一张大桌子,可以插花练习,原木花架层次分明,手感厚重,还能闻到木质香水的淡淡芬芳。虽然都是空的,却仍然可以感受到装潢的精致典雅。喉结滑动,即鹿望着整间屋子的装潢,一时有些怔忡。“要不要去楼上看看?”段从祯看他脸色,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楼上……”即鹿收回摩挲在插花台上的手,声音干涩,“也是空的?”“嗯。”段从祯颔首,“不大,只有一间卧室,但是有很漂亮的阳台。”即鹿微微垂眼,胸口起伏的幅度慢慢变大,却始终没说话。“穿过这里,有个小花园,在海边。”段从祯指着旁边的幽深走廊,“原本那块地没有批给我,但是我觉得用来做花园会很好,就要来了。”“花园……”即鹿无意识重复他的话,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跟他说话。“嗯,花园。”段从祯走在前面,微微侧身,偏头示意,“去看看?”“朝南的吗?”即鹿讷讷地问。“嗯,东南朝向。”段从祯点头,“能看见朝阳,夕阳就不行了。”“朝大海吗?”即鹿又问,声音小了许多。“嗯。”“大不大?”即鹿问。“不大,但很漂亮。”段从祯说。“……很漂亮?”“很漂亮。”“……”即鹿没再说话了。段从祯看着他低垂着眼,看不出眸中情绪,额前散乱的发微微垂下,堪堪遮住眉眼。男人脆弱的样子就像快要凋谢的花,像濒死的鹿,像掉进陷阱的猎物,让人忍不住想要欺凌,想要摧毁,想要占有。段从祯不自禁地抬手,微冷的指尖触到男人眼上,指腹感受到他本能地眨眼,睫毛拂过指腹,带出触电般的细微触感。喉咙一紧,心口却莫名干涩起来,细微的疼痛让段从祯感到陌生。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似痛非痛,并非来势汹汹,却仍让人难以防备,如同藏在皮肤下绵密的针,蛰伏着,甫一动情便会冒出来往心脏上扎。段从祯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疼痛,直到跟即鹿在一起。这男人看上去是温顺的,可以拿捏的,可以背叛的,没有自我的,但他却实实在在让段从祯痛过很多次。生理的,心理的,精神的,思想的,他发疯一般踢在自己腹部,明明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刺痛感却久不消散,他把刀子插进肩膀,明明麻痹了神经,他却仍然感受得到血肉被剜开的撕裂。段从祯却突然感觉,即鹿带给他的痛苦,从未如此强烈。那些生理的,肉眼可见的伤,并不如现在疼痛。他想起那天,诊室里,那位医生的话。“段先生,你经久不息的痛楚,也许是心因性的。”“也就是说,是伤心导致的。”低眼凝视着面前沉默不语的男人,段从祯缓缓收回手,垂在身侧,极为缓慢地攥成拳。即鹿仍然抿着唇,并不抬头看他,面色僵硬,像是在竭力压抑什么。过了许久,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轻声开口,声音干涩,带着颤抖,“段从祯,走吧。”眸色微变,段从祯垂眼盯着他,声音冷淡而稳,“不去看看?”“不了。”即鹿忙摇头,眼睛有些雾气,低着头,重复道,“不看了,我想回去。”说着就要往外跑。手腕被拉住。段从祯抓着他的手腕,淡声道,“看看吧,也许你会喜欢。”“不用。”即鹿扯了扯嘴角,手臂执拗地用力,从他掌中挣脱出来,“我好累,回去吧。”段从祯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眼神深邃而锐利,好像要把他撕开,看看他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好像下一刻就要戳穿他蹩脚的谎。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即鹿别过脸,让那条通往花园的走廊在自己余光里消失,好不再去想象它,不再去渴望知道在那扇门后面,到底是怎样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