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疾步出了禁宫。迈出宫门的一瞬,落日正圆,厚重的余辉,满满地洒在宫门外汉白玉的石桥下。金灿灿的光茫给这片整肃庄严的建筑涂上了暖暖的色调。林泽顿了顿步子,胸中涌动着强烈的情绪,他伫立了一会儿,决然转身,径奔御所而去。把顾夕送回来,是林泽下的对自己最不利的决定。林泽跨上马,心中涩涩。他自忖自己也不恋践权势的人,他的念头就是防着燕祁,保南华安宁,保赵熙平安。虽然两国现为姻亲,虽然对方的帝君是他南华的中宫,但毕竟之前流血牺牲,敌对了几代人。骨子里军人的警惕,让他无法对燕祁放下戒心。他不是边境军,无法布防,在宫中亦对祁峰无处下手,唯有扣住顾夕追问兵符下落。那兵符一日不在祁峰手中,就不能对南华构成威胁。林泽甚至打定了主意,找出兵符,他就将其毁掉。是的,毁掉,也不给赵熙。两国两族,谁吞了谁,在未来几代人的挣扎中,都将是个悲剧。林泽没有那么大野心,也不希望赵熙再耗心神,去开疆辟土。自己有这个念头时,就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父亲林傲天在侧,一定会狠狠捶他一顿。父亲一生镇守江北,最看重的就是利益得失。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想毁去兵符,他定会骂自己是个不成器的小子。可他觉得自己没错。赵熙自打生了二皇子,身子就一直虚。病容颇显。他现今也是父亲,不再是毛头小子空有一腔热血地折腾。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再操心。林泽想到父亲,心中更痛。自打上回废太子宫乱,父亲也搅了进来。幸而陛下宽容,卸父亲兵权,养在京中。父亲一生经营江北,战将心腹全数都留给了他。现在林泽身边得力的人,都来自江北。每每亲兵们称他为少将军时,他就心痛。这些良将,他的良辅,可都是父亲给他的荫泽。林泽摇摇头,苦笑。先别说兵符了。顾夕看着养尊处优,病体支离,打了交道才发觉,实在是个挺坚强的人。过了堂,仍死咬着牙不招,他也是始料未及。对顾夕,万不能再用刑,毕竟人还病着,他也没想置顾夕于死地。兵符的事,已经无暇肖想,先把顾夕送回去,救陛下吧。毕竟赵熙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虽然此事的结局,只有是他林泽被陛下惹怒。或许他再也回不来宫里。林泽觉得心如刀割一般疼。可他仍义无返顾地,奔着关押顾夕的所在,疾驰而去。身后,十几道淡色的身影远远地,高高低低地穿屋越脊。有另几道身影分出来,悄无声息地先奔卫所而去。那都是赵熙的亲卫。-----地牢。顾夕在昏睡中被冰冰的水,泼了一身一头。他被激得一颤,醒过来。眼前仍是牢记,这一夜,梦中无数画面涌进脑中,顾夕仿佛又过了一世般。他被冷水浇醒,心悸倒比身上的痛更让他难以忍受。地牢昏暗,此时挑起数把火把。借着火光,顾夕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为首一个四五十岁的壮年男子,表情整肃,气势深沉。那人低头打量着俯卧在地上的顾夕,沉声,“明明很弱嘛,你们有上百套刑具,竟撬不开他的嘴?”随从都惶恐垂头。那人蒲扇一样的大手从顾夕头顶罩下来,直接扣住他脉门。顾夕被他一扯,带着手臂整个人翻了个面。他臀上和腿上的杖伤挨着石头地面,一跳一跳地疼。倒也不是不能忍受。顾夕心里稍定,他睡着的这一夜,体内的真气自动流转,竟也是在疗伤。那人凝眉把着顾夕的脉。顾夕的手指全肿了,连累着手掌。只露在衣袖外的一截手腕,白净净的,连腕骨的形状也非常美丽。那人把了会脉,不得要领,皱着眉,猛地将内力逆推进顾夕的脉门。顾夕轻轻嗯了一声。他循着这股内力,清晰地感受着,面前这应该是一员武将,虽有内力,但不精,在宗山也不过是个门外弟子的水平。不过蛮力倒是不小。他的腕子被这一捏,几乎折断。顾夕心中倒是暗自宽慰,幸而不是左腕。他从昨夜起,不断找回的记忆里,清楚地记得左腕有过外伤。那人激起内力,摧残着顾夕气欲游丝的脉息。他见顾夕本就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找不见,心里倒是真信了这位宗山最年轻掌剑,已经武功尽失的事实。他收了内力。身后有人给抬了把座椅。他撩袍坐下,举手投足恰似亲王风范。顾夕垂目想了下,微微冷笑。有人扯顾夕起身。顾夕身上疼,腿上也不太爱用力,勉强跪坐下来,也不怎么想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