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院子相邻挨着,从一个到另一个,走不了几步路。两人做了告别,枭遥站在院门口,目送秦淮推门进了屋子。
无风的夜晚,莫名让人感觉那么闷。枭遥一手搭在矮矮的篱笆门上,抬头望着二楼的某扇窗户,心中默默数着——一分二十三秒以后,那扇窗户亮了。
一分二十九秒以后,薄薄的窗帘被拉开,他看见了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个身影推开窗,朝他招了一下手,嘴唇开合着,无声地说了一句:“回去吧。”
枭遥点点头,也朝他招了招手。
楼上,秦淮靠在窗边,看着站在篱笆门前的那个人磨磨蹭蹭终于离开,这才抬手关上窗户,将窗帘拉了起来。
又回到一个人的空间里,秦淮本以为自己会觉得松一口气——毕竟这会儿他要是突发易感反应的话是最安全的,既不会被影响,也不会影响任何人。可这会儿,他居然有些失落。
失落?也许吧。秦淮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心里空落落的。
洗完澡,秦淮是真的有些乏了。他随意地将毛巾盖在头顶,快步穿过走廊,推门进屋。暖气包裹身体,他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一下扑到床上,好半天才从被子里转出脸,“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困意袭来,秦淮连动都不想动了,半湿的头发也懒得吹,想着就这么晾着算了,反正头发短,没多久就会干的。他闭上眼,脑袋晕晕乎乎,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正趴在床上,他这会儿估计能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过去。
他费了好大劲儿抬起胳膊,将手背在额头上贴了一下——果然,发烧了。
幸好他回来得及时,要是再在枭遥那里待着,这会儿就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了。
秦淮蹭了蹭脑袋,在床上一滚,滚到床的另一边,而后顺势撑起胳膊往床头柜的方向一伸手,将放在桌面上的一个小药罐捞了过来。他又一滚,仰面躺好,拧开药罐,将里头的白色小药粒数了两颗倒在手心,丢进嘴里。
没有淀粉壳的小药丸接触到舌面的一瞬间,苦味蔓延开来,秦淮顿时皱起眉。他脖子一仰,用力一咽,喉结上下一滚,硬生生就着唾沫将那药吞了下去。
这些年他一个人,常常生病难受的时候没力气再折腾,懒得动,就都是这么咽药的。起初还不适应,后来就练出来了。
抑制剂没那么快能发挥作用,这难捱的感觉还是得再忍受一会儿。秦淮磨蹭着钻进被窝,将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进去,缩成一团,双臂环抱着膝盖,将被子盖过头顶。
封闭的小空间总能给人带来一些安全感。
秦淮闭着眼,默默地忍受着不适。
每次易感期都是这样,往往一意识到,当天就会发作,一点儿多余的准备时间都没有。他的脑海中又忍不住浮现出一张脸——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架着一副眼镜,镜片的后面,是一双沼泽地一般的眼睛。
那是十七八岁时的枭遥的脸,线条青涩,五官还有未能完全褪去的稚气。秦淮忽然流出泪来,不知道是因为太难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狭小的、由一床被子构建出的小空间里充斥着信息素的气味,清新的青草香,却浓烈得让秦淮一阵阵反胃。他伸出一只手,将被窝的边缘处挑开一条细缝。外面的灯还开着,那一丝光亮带着较为新鲜的空气钻进秦淮脆弱的领地,他颇不自在地闭了闭眼,又将那一条缝隙合上了。
视野再次回归黑暗,心中顿时安定下来。秦淮环抱着自己,一阵一阵地冷,又一阵一阵地热,不知过去多久,药效起来了,冒个不停的冷汗才渐渐止住。他像是劫后余生一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其实,这就是一声叹气。
秦淮静静地缓了一会儿,这才终于动了动,掀开被子,直面外面的刺眼的光。
出了一身的汗,这澡又白洗了。
他这样想着,起身拿过枕头边的遥控器,将送着暖风的空调关掉了。
“嗡——嗡——”
听到什么东西振动的声音,秦淮低下头,在乱成一团的被子里摸索半天,这才终于找出了手机。他定睛一瞧,发现来电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不过即使没有备注他也认得,于是没有多想便摁下了接通。
秦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听筒里传来一个人急切的声音:“你怎么了?没事吧?怎么才接我电话……”
一连串的问题中间没有一个气口和停顿,秦淮半天没能找到插嘴的空隙。他靠在床头,有些无奈地等对面的人问完了,这才终于开口道:“我没事。”
枭遥的语气听起来明显不是很相信:“没事?那你怎么会这么久才接电话?我给你打了好多个了。”
秦淮挠了挠耳朵,随口扯了个谎,道:“我刚刚在洗澡。”
“哦……好吧,”枭遥半信半疑地应了下来,道,“真的没事?”
“没有,”秦淮说,“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儿?你说吧,我一会儿就要睡了。”
听筒里传来轻轻的笑声,接着,就听见枭遥用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说:“没什么事情,我微信跟你说晚安,你没回我。我想你回我。”
闻言,秦淮也笑了,方才紧绷的神经似乎到了这一刻才终于放松下来。他道:“那我一会儿回你,可以了吧?我要睡了。”
“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我都答应回你消息了,”秦淮说,“我真要睡了。”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接着,枭遥说道:“你现在就回我,讲给我听,我就不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