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冷笑,“周老爷子当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这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既然如此,周老爷子又如何解释前年周庭芳在西北受伤回京那期间,你却突然遣散家中所有仆人,尤其是跟了你十数年的老仆?难道不是害怕兄妹两各归各位后被人看出来,所以你才迫不及待的撵走他们?”周春来脸色微变,不过显然早有应对,“我儿在西北遇袭一事十分蹊跷,我怀疑家中有内鬼通风报信,因此将所有人都遣散,重新采买一批新面孔,也是为了保护我儿的安全。”沈知似乎早料到此事,忽而唇角一勾。“那为何我去查这些人去向,要么是毫无线索,要么是意外身亡呢?周老爷子到底在隐瞒什么呢?”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惊愕之声。若周家刚好在周修远重伤回京的时候遣散奴仆,以家有眼线的理由还说得过去。可眼下,这些奴仆们却了无踪迹?莫说其他人,就连沈德平都是眉头一蹙。周春来却笑着说道:“沈世子有心,您说的是周家大管家吧。那老东西生平只爱饮酒,是出了名的酒罐子。他自己喝多了酒栽进河里淹死了,这也要算到我头上?还有另外有个孟大娘,她一直体弱多病,我周家不想养着一个无用的奴才,才遣散了她。她那婆家怨她丢了差事,她自己一时想不开上了吊,也要我周家负责?”“那可真是巧了。看来但凡进了周家的奴仆,谁也别想全须全尾的走出来。”周春来拱拱手,眼底一抹得意,“沈世子,您尽说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可今日案情重大,又有陛下坐镇,您若想陷害我周家,可不能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您得好好找一些铁证。”“周老爷子莫不是忘了……当初你们在西北围剿周庭芳制造她被流匪报复的假象,买通的是田野的手下。”沈知淡淡一笑,眼露锋芒,“而如今,他们都在我的手上。”周修远脸色一变。倒是周春来沉得住气,笑眯眯说道:“那不妨请这几位上堂与我对峙。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周家不惧和凶手对簿公堂。若他们敢来,我倒要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对我儿下这样重的手!”沈知唇边的笑意一凝。而周庭芳不得不感慨,自家这个好爹真是滑不溜秋。他苦心经营多年,又是个谨慎之人,眼下这种场景,想必早就暗自演练过无数次。每一个漏洞,他都已经想好理由。沈知到现在才提出田武这个证人,而不是一开始就亮出底牌,就算是周春来也能反应过来,沈知的这张底牌打不出来。原因很简单。因为那帮人被人放走了。至于始作俑者是谁——周庭芳看向人群簇拥中心的沈德平。沈德平对沈玉兰…那是真心宠爱啊。他宁愿忍受被周家玩弄股掌之间,甚至不计较周家的欺君之罪,只为保护沈玉兰。高高在上的当朝公主假给一个冒牌货,还是自己主动求来的,只这一件事…便足以让沈玉兰后半辈子抬不起头来。相比周春来,沈德平才是真正拥有一颗慈父之心。而此时场上的局势十分焦灼。周春来和周庭芳互换身份的事情本就做得隐秘,从前周庭芳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身份,从来都是小心谨慎,没有留下半点把柄。只不过如今却要被这份小心谨慎反噬。周庭芳看到沈知的视线落在秦少游的脸上,眉头紧蹙,隐有愤怒,“周老爷子就笃定我拿不出证人吗?”而秦少游则目光躲闪,甚至是微微后退半步。周庭芳明白,沈知这是想要将秦少游推出来作证。秦少游作为她的枕边人,若是此刻出来指证,定然能成为铁证。可秦少游——他不是沈知。不能指望他去做这个案子的撕开口。若他站出来作证,便证明他知情不报,那么秦家也会被拖进欺君之罪中。秦少游不会站出来为她作证。大概沈知也看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流露出那种轻视鄙夷的目光。秦少游则脸色发热,低下头去。倒是周春来道:“沈世子,我周家行得端坐得住,您有什么人证不妨都拿出来。”沈知衣袍之下的手握紧。视线余光撇向人群中那女子。他看到那双沉静的双眼。小娘子咧着嘴,似乎在冲他笑。可她周身萦绕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和悲伤。又似乎在说。就到这里。这里足矣。可是——他如何甘心。那些无尚的荣光,都该是她的!这屋子里站着的刽子手,躺在她的尸骨上,吸干她的精血,将她如敝履一般丢弃——沈德平重重一拍桌子,冷哼一声,“沈知,你若有人证物证尽快拿出来,别搞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若再磨磨蹭蹭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朕便判你个诬告之罪!”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陛下,今日之事起因是西北流匪伏击我儿,这群人手段残忍,不仅打中我儿脑袋,让他险些变成痴呆,他的手也受伤。导致他性情大变,脑子也不如从前灵光。沈世子疑我,我能理解,相信诸位心中亦有同样怀疑。”周春来忽然跪下,情真意切,“既然如此,不如请太医院的大夫们来给修远验伤,看看我周春来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儿前辈子苦心求学一心为国,可恨被贼人报复,落下残疾不说,如今还要被人栽赃陷害!陛下,若能证明我儿当真在西北受伤,是不是就能证明沈世子空穴来风凭空污蔑?”周庭芳闻言一惊,不可思议的望向周修远。却见那人躲在人群后,蜷缩成一团,仿佛一只埋头的鸵鸟。周庭芳的心,忽而一顿。周修远…曾几何时变得这样畏畏缩缩?年少时候,他也曾意气风发,带着村子里的伙伴们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拿根木棍别在腰间做长剑说自己要当大将军——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样阴郁和怯弱?是在寺庙里自生自灭的十年吗?是每一个无法回家和爹娘团聚的夜晚?亦或是被周春来强迫穿上女装,一步一步击溃他心理防线的时候?周春来提出让太医院的人来验伤,如此胸有成竹,是因为周春来为自圆其说,故意伤害他的手和脑子吗?周春来打断她的腿。打伤他的手。周春来…好歹毒…竟然对自己儿子也下得去手。周庭芳这一刻只觉得荒谬。亏她还以为周修远是儿子,周春来对这独子多少有舐犊之情,哪知——可笑。可笑啊。原来周修远不过是另一个周庭芳罢了——不。或许……周修远比她更可怜。周庭芳隔着人群,痴痴的望着周修远,眸色复杂。“不必。我有证据能证明周家是否狸猫换太子,是否杀人灭口。”正在僵持之间,听得外面长街上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人群分割两半,强行切出一条道路来。沈玉兰一身???????,缓缓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高嬷嬷。屋内人跪倒一地,向安乐公主请安。而沈玉兰径直走向屋内,对着沈德平盈盈一拜,“父皇。”沈德平脸色微变,开口斥道:“今日审案,你一个妇道人家来干什么?你还怀着身孕,也不怕累着。”他又不悦的训斥高嬷嬷,“高嬷嬷,不是让你看好公主吗?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高嬷嬷连忙下跪请罪。周庭芳却一愣,不由自主看向沈玉兰的腹部。沈玉兰……怀孕了?难怪先前周春来有恃无恐。想必是吃定安乐公主会和周家同一阵线。安乐公主脸色淡淡,只道:“今日京都这般热闹,儿臣远在公主府也是坐立难安。索性前来凑个热闹。”“放肆!公堂之上,岂是你看戏的地方?”沈德平连声催促,“高嬷嬷,带公主离开——”周庭芳看着这两父女僵持不下。沈德平担心沈玉兰知道周家的事情,因此一直将她保护在象牙塔里。这份慈父之心,叫她动容。可也正是这份慈父之心,才让她寻求的公道如此之难。看着柔弱无骨的沈玉兰,又想起忽然消失的锦屏,周庭芳的心……又乱了。不止周庭芳,其他人也是面色复杂。这案子甚到现在,可谓是牵连甚广。从秦家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如今竟然连公主也有所牵连。“父皇!”沈玉兰忽然提高音量,胸脯起伏,小脸绯红,“今日案子不仅关乎驸马,更关乎儿臣未来,还有儿臣肚子里的孩子!父皇不要赶儿臣走,儿臣不是来看热闹的,儿臣有证据能够证明此案真伪!”沈知眸色幽幽盯着她。沈玉兰…是最大的变故。让他始料未及。沈玉兰有证据?这让周庭芳和沈知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消失的锦屏!可沈玉兰和周修远夫妻一体,又岂会站在周庭芳这一边?周庭芳眼中的光,渐渐熄灭——她曾以为自己报仇的心很是坚定,绝不动摇。可是此刻她却在怀疑自己。上一世的周庭芳已经是一摊尸骨,就为了一个死人,却要沈知、江潮生、锦屏他们冒着身死的风险,只为讨回一个所谓公道。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王朝,惹怒帝王,赔上前程和性命,就为了查清她的死因?公道重要吗?或许重要。可却不如他们的生命重要!周庭芳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坚持意义在哪里。带着至亲好友献血和尸骨的公道,当真是她想要的吗?眼下,她不想要公道。她只想要沈知、江潮生等人能从这案子里全身而退——她要如何才能阻止沈玉兰?而周修远却站起身来,命人将椅子搬到沈玉兰身后。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沈玉兰一扭头就看见周修远的脸。周修远轻轻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公主,无论要做什么,都得先护好自己。坐下说。”沈玉兰只觉得肩膀被人捏住的地方一片滚烫。她慢慢坐下,仰头看那人。那人色白如玉,双眸灼灼,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多了两分平静和温柔。恍惚间她又回想起两个人初见的模样。当时那少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眼底仿佛有细碎的星光。少年英才,无限荣光啊——整个京都,乃至大魏,再找不出像他那样明亮的少年。她:()世子的白月光又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