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云声坐在台阶上本没在意,葬礼上人进人出,互相碰一下不是什么大事,但过了几秒,他听到后面那个人的声音愣了愣,突然猛地转过头去。
霭霭。
相互的视线持续了一秒,或者更短,就在仓促的转过头来中结束掉。
应该是有疑问的,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这么凑巧?
应该是有疑问的,只是人生太快了,来不及问为什么。
时间总是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它流逝得迅速,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一年,两年……
语文老师在班里说过,养成好习惯的最好周期是21天,但这个数值是不稳定的,因为也有很大比例的人在坚持21天仍然未能形成良好的习惯,他反而认为,要在21天的基础上进行巩固,三个月才是最好的时间周期。
因为无论做什么事的时候,刚开始总是比较艰难,可是一旦过了三个月,一旦坚持了三个月,事情就会变得不再艰难,因为已经习惯了。
顾云声想,不一定是因为习惯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已经麻木了。
这两年,母亲顾淑琴的身体每况愈下,他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生父傅守良却开始频繁的来试探,想要他改回傅姓跟他回淮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家里没有一刻停歇的咳嗽声,习惯了没有那个吵着问他要糖吃的霭霭,开始学会了怎么给母亲量血压,怎么逗人开心,怎么说话既能拒绝又不会得罪人,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
“也不知道两年前你带回来的霭霭怎么样了。”
顾淑琴在最后弥留的时候突然提到了消失在他生活里已经整整两年的霭霭。
“现在一定也长大了,长高了,说不定长得和你一样漂亮。”顾淑琴慈爱地笑着,他摸了摸顾云声的脑袋,“时间过的真快,还记得那时候他的伤刚好,坐在客厅里看动画面看到连饭都不吃。”
怎么会忘呢,顾云声苦笑了一声。
那段时间的霭霭每天晚上都会蹲守在客厅里看儿童频道的动画片,动画片是一对松鼠兄弟住在森林深处的小木屋里,松鼠哥哥在床头给松鼠弟弟讲故事的片段,顾云声从补习班回来看见了就会用遥控器给他关上,叫他去吃饭,吃完了才能看。
但很不巧的是,等他吃完饭,动画片已经播完了。
没看全动画片的霭霭在睡前蹑手蹑脚地钻进书房,垫着脚从书架上取出一本童话书,然后跑到顾云声的床上塞给他:“给我念故事!”
顾云声看着手里的书,霭霭睁着眼睛期待的看着他,眼神渴望的要命,顾云声无奈地笑着说说:“好吧。”
念了一会儿,小孩却突然拉开他的胳膊钻了过去,躺在自己的怀里,摆出来跟动画片里一样的,松鼠哥哥给弟弟讲睡前故事的姿势一样之后才心满意足。
“对不起声声,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了,你以后一个人要好好地生活下去……要是你爸爸他们对你还好的话,就回去淮安吧,总要……”
——总要找个人来替我爱你。
顾云声抽噎着,将头埋在顾淑琴的脖颈处,就像当初霭霭埋在他怀里的样子一样,罕见的流露出自己内心的脆弱、不舍与无能为力。
嗯,我知道,一直以来,比谁都要清楚的……所以就算不用你说我也会一直这样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要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顾淑琴疲惫地笑着,抹掉他泛红眼角的泪滴,短暂的几秒钟后,旁边的检测仪发出一阵刺耳的“滴”声。
等他再抬头时,显示屏上面已经变成一条平滑无波动的横线。
这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
而生活一直在持续。
生活只是在持续。
他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出神,下一秒那个少年却先一步迈到了他跟前,掰开他的手,将口袋里揣着的棒棒糖放到他的手心里,然后笨拙的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又沉甸甸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贴了上去,他说:“我的糖给你,吃了糖,心里就甜了,就不会再难受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气息的颤音,像是三九寒冬里的一坛热酒灌入躯体,从耳朵进去,一直暖遍脏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