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霭静了一会儿,轻轻地捏着手里的月亮折纸,就像他十几次,几百次,几千次都是这样平淡地想着的,“我在想如果我是一只猫,就能够为了一个卖剩的罐头这样的小事而感到快乐了。可是身为高等生物的人想变成一只猫,是一件很奇怪也很无聊的事情。”
他淡淡地说完,然后把那张折纸放进了糖盒里,盖上了盖子。
顾云声没有说话,他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身为高等生物的人想要变成一只猫,是一件很奇怪也很无聊的事情,一定是难过到了极点,没有一件开心的事情,没有一件快乐的事情,没有一件能够让自己真心笑起来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想,如果变成一只猫的话,如果变成别人的话,就能够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轻而易举地感到快乐了。
他抬起眼睑,伸手握住了他垂在床边的手,小孩愣了愣,然后侧过头去,他一如既往地笑着,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这一个下午小孩和他聊了很久的天,知道了他的名字,从儿童医院离开后收养他的那对养父母,以及从传销组织救回来的养父母的亲生儿子,以及那天为什么会浑身是伤的躺在雪地里……
他从小孩的眼睛里仿佛能看得到当时的情景,他看到那一晚的霭霭躲开了摔在地上的碗筷,看到他的养父闻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正在炒菜的铲子,看了一眼地上皱了皱眉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快点收拾一下。”
霭霭动也没有动,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刚回到这个家还没有一周的男孩,他名义上的哥哥时雨,他正若无其事地吃着饭,好像刚才不是他把时停云面前的碗筷扫到地上的一眼。可是下一秒钟,一声尖叫就扭曲了这个男孩假装平静的脸,原因是霭霭把那锅还热腾腾的白米饭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刚返回厨房里还不到一秒的养父连忙关掉了煤气灶上的火,然后跑了出来,当他看到自己的亲儿子又叫又跳着拿开扣在脑袋上的饭锅的时候,他比任何短跑运动员都要迅速地冲到霭霭面前,狠狠地把他掼到了地上。
好几秒失去了意识,脑袋里一片空白。当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霭霭慢慢地从地上往起爬,可他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他一手撑着沾满米饭黏黏糊糊的地板,一手撑着自己的大腿,可是却摸到了一块碎玻璃划破了他的裤子刺进了里面的皮肉。
他惊恐地抬起头,视线里却是养父对着时雨紧张而心疼的表情。
“你又想干什么!!”养父突然侧过头来对他吼叫道,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恶鬼。
“你……你怎么不问他干了什么。”霭霭本来想吼回去,但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大声说话,腿很痛,胳膊痛,后脑勺也痛……流汗了……是血吗?
“他干什么你也不能这么对他,他是你哥,快点道歉。”
“他不是。”霭霭大声吼了句,却痛得几乎又要倒下去,于是伸手扶住了电视柜。
时雨一边哭一边恼羞成怒地把沙发上的抱枕朝他扔过去。
见他不道歉,养父冲过来对霭霭又踢又打,嘴里嚷嚷着:“你这个贱种,你还造反了你!”
这样的施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拖着一身疲惫关店回家的养母打开房门才短暂制止了这样的单方面虐打,他的养母曹翠翠冲过去拉开养父,但因为力量悬殊过大,养母被盛怒之下的养父推倒,腰撞上了桌子的尖角处,一是动弹不得,养父见状,将攻击对象转变成她,又持续了好一阵之后,不知怎的,突然看见像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的霭霭,拎起他就像拎着一袋垃圾一样走了出去,随便丢在了巷子里。
就是在那一天,那一场大雪里他把他带回了家。
天慢慢黑了下来,但房间里有足够的光亮,浑身是伤的小孩喋喋不休地讲述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顾云声握着他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什么都没有说,他的手很暖,霭霭的手很冷,可是什么都没有说,牵着的手,却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心绪。
月光很美,却什么都做不了,在一直以来的人生路里经历过什么,悲伤和痛苦都是无法替代的东西,他也没有办法介入到他的因果中,儿童医院走廊里那一次不行,这一次也不行。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他的手,让这仅有的一点温度无声地从掌心化开,像是能够包容一切那样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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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意义上的初见是里提到过的货车坠海事件后霭霭被送到医院那里,但只是一面之缘。这里详细写的是两个人最后那里提到过的,霭霭在失去意识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某迟:老婆好乖,好想和老婆相认,我才没有忘记老婆(变成猴子一把抱住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