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那道声音淡淡道,“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星复。”杜若晴的声音忽然自远方响起,星复闻言顿了一下,却依然没有回头。
“不要因为我,止住了你前进的脚步。”
沉吟片刻,星复亦是伸出了手,修长的指节轻轻覆在幻影宽大的手掌上,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瞬间,即永恒。
遥远的山巅忽然迸裂出一道强烈耀眼的银光,层层迭进的亮光如海上惊涛般一下又一下穿过杜若晴的身体,沉落了数万年的积雪忽然随着席卷了天地的狂风共同飞舞着。哗然的群山间,幽蓝的光点忽然开始游动起来,如深海的漩涡般慢慢移向光屏内的杜若晴,晶蓝的荧光触碰到头顶纷纷的雪花之后,横亘在她和星复之间的那道透明的屏障忽然在她面前融化了。
倾天风雪下,星复玄色的长袍随风而起,高高束起的发冠不知何时已然散落了下来,乌黑的长发一半停滞在单薄的肩膀上,另一半则融入了恣意飘扬的风中,白皙的面容沾染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浓黑的眉眼舒展如峰,却再也没有从前那份熟悉的温柔,现在他的样子,是杜若晴见过的最美的模样,也是最冷酷,最令她陌生的那一面。
当他朝着雪顶之下的杜若晴步步走来的那一刻,杜若晴在他身上仿佛看见了华宸的影子。
然后,幽蓝的、绚丽的雪灵便将她层层包围住了。
胸口似是绽出了一朵冰蓝的花。
鲜妍在她身上一点点破碎。
身体慢慢冷了下去。
雪灵飞散。
就在这时,她落入了一个冷冽的怀抱,滚烫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
冰凉的雪花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神灵的声音飘荡在茫茫雪原之上:
“不要忘记你曾说过的话,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再次睁开双眼,杜若晴已经回到了南平的大营,温暖湿润的气息将她层层包裹起来,她从床上立起身来,浑身顿时轻松了不少,胸口处笼罩着的那层阴云,也在不知不觉间全部散去了。
“夫人,你醒啦!”珞彤的声音忽然如银铃般在杜若晴耳畔响起,她转头望向那张年轻的脸庞,少女的笑容如晴光般灿烂。
“珞彤,我睡了多久?”杜若晴揉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识问道。
珞彤回道:“昨日太阳刚落下,夫人和上神便回来了,一直到现在,估摸有六七个时辰吧。”
六七个时辰杜若晴在心底思忖着,珞彤便再次开口道:
“夫人,上神回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许是军中还有什么要事要商议吧哎呀,上神说过等夫人您醒了便要节就是结局篇了
此后,又是数载春秋。
青丘之后,辞朔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好似从世人面前销声匿迹了般,再也没有在人心惶惶的四海八荒激起任何波涛。数年间,魔界上下异常安静、谨慎、克制,完全不同于从前张扬大胆的作风。有人说重伤的魔王已被魔族几位心存芥蒂的长老暗中处决,有人说他只是刻意按兵不动,又要重复从前那套出其不意的伎俩,还有人说他其实从来没有回到过魔界,因为他早已死在了回到魔界的路上,尸骨被路过的孤魂野鬼分而食之。四海之内众说纷纭,八荒之上纷争不息,没了魔王的指挥,众人原本以为嚣张不可一世的魔军会立刻土崩瓦解,就像是轰然崩倒的巨船一样沉入深邃的海底。然而他们没有料想到的是,即便魔军骤然失去了那根主心骨,那个调集了一切,主宰着一切,又摧枯拉朽般毁灭着一切的少年魔王,他们仍然如野兽一般意图疯狂地摧毁天界的一切,仿佛没有魔王的存在,他们依然会不留余地地冲向天界的阵营。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强烈的信念拉扯着、指引着他们,在他们眼中,屠杀掉那些白袍黑发、身形匀称的神族好似已经成为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
于是,仙门盟军在没有了辞朔的战场上依然举步维艰,一直对峙了好几十年,四海的战局才逐渐偏向仙门一方。东北的纷乱平息已久,三线的魔军渐显疲乏,无论他们怀着多么纯粹、多么坚定的信念,在现世间日复一日、风刀霜剑的消磨中,好似都会慢慢褪去光彩。
直到二十五年后,星复他们才终于能看到一点曙光。
从极寒雪山到南平大营,杜若晴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仅如此,战场上的一次次磨炼也让她原本的功力精进了不少。自那之后,杜若晴便加入了征战的队伍,以一名战士的身份站在星复的身边。与其说是杜若晴追随星复,倒不如说是他们在有意无意间追随着彼此的身影,一个修的是天界剑道,一个修的是魔族奇功,当这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应当会是水火难容的情况。然而,当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彼此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光却如长天和阳辉一般奇妙地交融在一起,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存在。
阴阳贯极,幻化无穷,宛若一对双生剑,生生不息。
二十五年后,仙门盟军将主力纷纷集中在南平战区,此处地形尤为复杂,魔军时时出没,而又行踪难测,给镇守在此的将士增添了不少困扰。星复和席鹭已带兵在此处驻守了二十余年,对于南平的战况自然十分了解。许是局限于南平的地貌,他们在这二十五年间很少同魔军展开过大规模的正面较量,而是如细水长流般慢慢消耗着对方的力量。正因为此,他们在南平摸索了数十年都难以探清魔界究竟在此投放了多少兵力,这片土地像是暗藏着一个巨大的魔窟一般,总是会在某个出其不意的时刻涌现出一大批训练有素的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