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深深地望着这位曾经教导过自己的先生。
记忆中模糊的印象与眼前的人影合二为一,变得真实起来。
酸涩的情绪在眼睛里翻涌。
他不太熟练,却恭敬依旧地朝杨廷和行了一礼。
以帝王身份,执弟子礼。
“杨先生,别来无恙。”
杨廷和已经不年轻了。到了耳顺之龄。
身为首辅的他,比时年五十一岁的慈寿皇太后张氏要沉稳得多。
杨廷和压下心中惊惧,短暂犹豫后,领着身后诸臣,向朱厚照行礼。
朱厚照看得出来,杨先生吓坏了。
杨先生弯下的腰,都能看得出控制不住的颤抖。
还有他身后的朝臣,也是一样。
朱厚照心情很是复杂。
他不知道这些人的颤抖,是对自己死而复生的恐惧,还是对自己没能彻底死透的愤恨。
他们弯着腰,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朱厚照垂下眼帘,古井无波。
他从来没照众人期待的模样那般长大。除了故去的父皇,再没有谁对自己会抱有期待。
杨先生也一样。
朱厚照记得他看自己眼神,从殷殷期盼,再到无奈失望。
朱厚照叹了一声,“有赖杨先生操持,先生辛苦。”
不仅是这几日,也是为了过去离京外出,独留杨廷和在朝中苦苦支撑。
许多事,许多人,是朱厚照后来才知道的。
他亏欠了许多人,做错了许多事。
杨廷和闻言,眼睛有一瞬间湿润。
正要伏身谢恩,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杨廷和立刻大声喊了起来:“快!快将人给拦住!”
众人有些懵。
拦什么?
杨廷和急地跺脚。
“速速将梁储他们叫回来!”
仁智殿内一瞬间就安静了。
内阁次辅梁储,已于七日前出发,前往安陆,迎立大行皇帝“遗诏”所定的嗣皇帝——兴献王长子朱厚熜。
本来这没什么问题,人还是杨廷和举着《皇明祖训》选定的。
一切有法可依,顺理成章。
可现在,大行皇帝他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