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川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但他推了推门,发现里面上了门闩,见缅伯高这般狠绝,没奈何,只得转身离去,漫无目的走了一段,忽然醒悟:“这缅伯高平常也不是这般无情的人,怕是有人挑拨……即便要走,我也该算清账目,把阿蛮也带上,重新找个住处才是。”
说着,他立刻返身回去,却因为中途遇到武侯四处搜查,不得不迂回躲避,原本该是一刻钟走完的路程,生生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恰在这一个时辰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那缅伯高赶走张牧川,唉声叹气一阵,又觉肚饿难耐,于是打开房门,叫来阿蛮,摸出一贯银钱:“小阿蛮,快到晚膳时间了,你去外面买两斤羊肉回来,再打一壶酒……我说话带着六诏口音,容易被人欺骗,一贯钱只得买来五百文的东西,还是你去跑一趟划算些,剩下的钱,你是买糕点也好,还是自己留着也罢,都由你做主。”
阿蛮不知张牧川回来过,喜滋滋收了银钱,撒丫子跑了出去。
缅伯高又回到房中,等待多时,也不见阿蛮回来,估摸着这孩子又是玩性大发,忘记带吃的回来,可怜自己五脏庙咕叽咕叽闹个不停,口干舌燥难熬。
正在愁苦之际,忽听得房门嘎吱一声,唬得缅伯高伸长脖子看向门口处,却原是张牧川去而复返,双手捧着一个杯具道:“贡使,没有我张牧川,你只能饿着肚子哩!这有一杯热茶,你且先暖暖胃,待我出去与你买些酒肉回来!”
缅伯高冷着脸,脑袋一偏:“我不要你的热茶!便是马上渴死饿死,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你这人忒不要脸皮,都说了不要你了,却还回来!”
张牧川叹道,“没有我,你怕是没法子完成进贡啊。”
缅伯高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离了你,这太阳就不东升西落了吗!杀人犯,有多远滚多远,跑来缠我作什么!”
张牧川忽地变了脸,怒目圆睁,喝骂道:“你个无情的边陲田舍翁,竟敢这般羞辱我!”
说完这句,他将手中的杯具朝缅伯高面门一掷,噌地一下拔出腰间崭新横刀,挽了个刀花,往缅伯高身上飞快地划了数十刀。
缅伯高被砸了个两眼昏花,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垂头一瞧,发现身上的衣袍已经碎裂成片,只留了四四方方两块破布搭在胯下私隐处,当即气得晕倒在地,迷迷糊糊地看着张牧川翻箱倒柜,提了两个青毡包袱,挎刀离开。
过了一会儿,阿蛮一手拎着壶虾蟆陵的阿婆清,一手提着个黑木餐盒,欢欢喜喜地回到客舍,一见缅伯高脸面朝地,倒在房中,登时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把手中的阿婆清和餐盒一放,扫视屋中满地狼藉,捶胸顿足道:“不用说,这怕是遭贼了!贼匪狠辣,不仅盗了银钱,还把贡使杀了,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他嚎啕大哭,泪珠儿滚滚落下,“这进贡之事只怕要功败垂成了,哎哎……到底相识一场,总不好让贡使横尸于此,我只得在这房中找一找,把那些锦袍玉带都拿去变卖了,换来一口棺木,将贡使埋了,我再去寻阿耶吧!”
这时候,缅伯高呻吟一声,慢慢坐起身来,攥拳骂道:“好个不良人,居然对我下如此黑手!”
阿蛮见他未死,有些不情不愿地把锦袍玉带放回原处,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道,“是哪个不良人?”
缅伯高并不言语,连连叹息,拿起地上的酒肉,吃喝了一阵,这才开口:“阿蛮,其实你先前在房中睡觉之时,你阿耶张牧川回来过了,我与他划清了界限……谁知你出去打酒买肉,他又回转,死缠烂打,因我坚决不收,他便痛下狠手,砍了我好多刀,衣袍全都被他损毁了,他还抢了银钱符牒,就连仅存那两个装着贡物的青毡包袱也夺走了……”
阿蛮闻言蹙起两条短眉,撅着嘴道,“不应该啊,我阿耶不是这么霸道的人,你在此等着,我去寻他,定会把你的包袱讨要回来!”
缅伯高心里不安,提议他跟着一起前去。
阿蛮摇头拒绝,说缅伯高讲话难听,三言两语间,出了差池,张牧川阿耶又会出手暴打,还是他自己一个人前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较为稳妥。
缅伯高仔细一想,觉得有些道理,点头说道,“你此番前去,能要回包袱最好,不行就算了,切莫与他争执,大不了明日我去府衙,让官老爷帮咱讨回公道。你一个孩子不可在外逗留,以防意外,不要弄成赔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