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受得了。”
“坐。”沈溟沐为赵绥绥拉开一把椅子,并问她,“喝什么茶,我这里有雀舌、龙井、石花、紫笋……”
赵绥绥道:“除了龙井都好,我不喜欢龙井的豆香味。”
沈溟沐遂捏起一撮雀舌扔进茶壶,以沸水冲沃。
等待茶泡开的功夫,赵绥绥忐忑不安地问:“沈大人能和我说一些我娘亲的事吗?我想听。”
沈溟沐不置可否,轻轻转着腕上的麝香串子,良久方道:“一会儿你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沈溟沐不答,提起茶壶,倒了一盏清亮茶汤给她,“喝茶。”
一杯茶刚刚饮尽,方才的老伯走进来:“公子,马匹准备好了。”
“走吧。”沈溟沐起身。
赵绥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已经被迫跟随沈溟沐来到了后门。
“我只有一匹马,委屈你和我共乘一骑。”
“小狐和锦豹儿……”
沈溟沐将她扶上马,随后自己也翻身上来,手挽缰绳,将她圈在臂弯里。
赵绥绥嘴里嗫嚅着,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沈溟沐不知搁哪变出一顶垂纱斗笠,盖在她头上。赵绥绥梳的是单螺髻,中空的斗笠刚好穿过她的螺髻,稳稳落头上。
“右手不太能使力,缰绳控的不稳,可能会有些颠簸,你坐稳了。”说着一扯缰绳,马儿嘶鸣,扬起前蹄,驰上街头。
赵绥绥被他圈着,一动不敢动,抬起眼皮看天,隔着面纱,原本雾蒙蒙的天空平添了一层朦胧感。随时随地都能降下一场大雨。
出城走上土路,颠簸起来,赵绥绥的肩膀时不时撞上沈溟沐胸骨。还是碧玉年华未经人事的她被迫感受着男人的坚硬。
忐忐忑忑挨到马儿驻足,赵绥绥撩起面纱,抬头一望,只见他们此刻身在一座山寺前,山门前悬挂好大一块牌匾,烫金大字,上书苦竹寺。
沈溟沐下马,旋即旋即将赵绥绥扶下来,赵绥绥懵懵懂懂:“我们来这里干嘛?”
“看竹。”
走进山门,将马匹交给小沙弥,自领着赵绥绥往山后竹林转。竹篁幽深茂密,风摇动青玉枝,飒飒千层浪。
竹篁入口前有一间竹坞,竹坞前坐着位老僧,一手捻佛珠一手敲木鱼,木鱼极有节奏,咚咚咚,落在竹林中,颇有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
沈溟沐领着赵绥绥在碎石铺就的小径上漫步,篁中有颜色好看的鸟儿飞来飞去,有翠鸟,有粉燕儿,有柳莺,还有黄的蓝的红的山雀,落在竹梢上,压得枝条儿荡悠悠。
赵绥绥篁间走着,眼睛偷瞟沈溟沐,寻思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沈溟沐仿佛能看穿她心事,终于开口:“《严郑公宅同咏竹》这首诗你第一次读到是在何时何地?”
赵绥绥思忖须臾:“小时候祖父教我读唐诗,想必是那时候读到的,具体时间地点记不清了。”
“我却记得。”在赵绥绥讶异的目光中,沈溟沐叙叙道出一个日期,“永平三年九月十六,地点是苦竹寺。我们身处的这片竹林。”
赵绥绥掰着指头算日子,“永平三年我五岁,九月十六……九月十六是我娘亲的生辰……”
“沈鸾爱竹,她生辰那日你们一家游苦竹寺,在苦竹寺的竹林中,沈鸾吟了这首诗,你不解问其意,沈鸾逐字为你拆解,称这是杜甫少有的清雅之作。”
竹吟萧萧,乐曲一般动听,赵绥绥看着那些绿竹,看着碎石铺就的小径,看着小径旁耸立着的刻着柳宗元的《苦竹桥》的石碑。恍惚有声音灌进耳朵:
“柳宗元的这首《苦竹桥》虽好,哪里及得上杜甫的《严郑公宅咏竹》衬托此地景致。”
……
女声轻柔脆快,恰似此地绿竹,淡雅脱俗。
一刹那,赵绥绥恍若被什么击中,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纷至沓来,涌进脑海。
18进食
仿佛画卷,一幅幅在眼前展开。
缥碧色的衣袖、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晃动的竹枝儿……记忆风驰电掣闪过,她只来得及捕捉到零星几个画面。
“缥碧色……永平三年九月十六日我娘是穿了一件缥碧色的衣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