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婕妤病了?,说是起不了?身。”皇帝仿佛在同仪贞解释,“一时派人去问?候一声,送些时令果点去。”
他今日格外地体谅人,是发自肺腑的温厚。
仪贞却暗暗感到不是滋味,说不上来冠冕堂皇的理由?,故而显得太过?小人之心了?。
三人各自入席,宫人们便错落有序地进?来奉巾栉、安布果点、斟酒、传菜,歌舞雅乐穿插演奏,适时地充作热闹的点缀。
武婕妤上前祝酒,帝后?对饮一杯,搁下?壶盏后?,复回落下?去的冷寂几乎要?侵扰满场热闹。
抚琴的两名伶人退下?了?,接着?登场的是个挑扁担的老翁,扁担两头各一只箱子,虚掩着?的那一只甫一卸在地上,自发打开来——原来里头坐着?只猴子!
猴儿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活脱脱正是齐天大圣派头。纵身一跃,自箱沿儿跳下?来,拾起另一只箱子里的如意金箍棒,信手挥舞如风,满场回旋着?耍了?一阵,但见老翁袖中手指一比,猴儿便又弃了?金箍棒,凌空翻起了?跟头,一个跟头有十万八千里虽说不准,可观其架势,只要?看?客不叫停,翻它?十万八千个总不在话下?。
老翁口唱俚歌,手击小锣,武婕妤忖了?忖,鼓掌叫起好来,一面偷觑上座二人的脸色。
皇帝淡声吩咐个“赏”,小内侍们便合抱着?偌大的箩筐,七手八脚地往台上撒;武婕妤这才喜孜孜地跟着?打赏,手头有什么都往外扔,过?了?一把外头人家赶大集逛庙会的瘾。
唯独仪贞毫无由?来地,淌下?两行热泪来。
“皇后?,”皇帝唤她,随即取来手帕,为她细心擦拭着?脸颊,“等席散了?回国公府吧。”
他的声口依旧低柔:“我就不再陪你了?。”
一〇八
“他这是什么意思?”谢昀忍了小半晚上,不敢当着妹妹的面儿粗声恶气,这会儿跑大哥的院子里来暴跳如雷了:“龙子凤孙就这般高贵不成——要和离送放妻书来,要清算咱们家派拱卫司来,遮遮掩掩地?送蒙蒙回娘家算怎么个说头?这就是他们李家的规矩?”
“你先坐下。”谢时自己?动?手洗杯泡茶,丝毫不受谢昀的怒火感染:“送蒙蒙回来的章程还同从前一样,这便是宫里留了余地?,你何必意气用事,非将事态推到无可转圜的地步?”
谢昀闻言深吸了两口气,可惜于事无补,依旧压不住满腔愤怒:“真同从前一样,蒙蒙岂能是那般脸色?大哥,你纵不心疼她,也该担心担心爹娘如何作想。”
说着,夺过谢昀才斟出?来的茶一饮而尽,连烫嘴也不觉得了:“说句不怕那些暗探听见的话,那小皇帝本?就不是良配。我虽不乐见这桩婚事,但?那也该是想方设法帮蒙蒙脱得那火坑,岂有他抢先离了咱们妹子的道理!”
“今晚没有暗探在。”谢时似笑非笑:“你比我先回帝京,说话怎么还这般不过脑子。蒙蒙回来散散心,有母亲和你大嫂陪着,未见得不好;我明日出?门?打听打听,不明就里的,如何从长计议?”
谢昀明知?他说的在理,依旧按捺不住,错牙隐忍一时,一拍石案,提议道:“谢凭恕,来打一架吧!”
谢大公子非常对得起?他这个表字,实事求是答道:“打完了还得沐浴更衣一回,否则明日不能见人,平白耽搁正务。”
第二只茶盏被他捏在指尖,没有谢昀来抢,此刻滋味方为最佳。他缓缓饮尽,站起?身来,回屋前再拍一拍谢昀的肩头:“明日去兵武学堂找人打吧!”
谢昀满腹郁结,目送大哥关上房门?,连月亮门?也懒得走?,索性翻墙一跃,回自己?院子去。
柴氏自主?院回来,正撞见这一幕,一时啼笑皆非,进了屋中因说与谢时,谢时只道:“不必理会,真有哪一日摔着了,他自然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