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知是不是时川太过紧张产生的错觉,他竟觉得游洲原本温热的皮肤正在逐渐转凉。
无能为力的恐惧渐渐将时川淹没,冥冥间无数细节尽数浮上脑海,他想起游洲亲手雕刻的玉牌,想起那些曾被人默然放在车中的胃药,想起游洲刚才用力推开自己时,如释重负的面容。
时川紧紧阖上双眼,许久后才缓缓睁开。
他从来不信神佛,可此时此刻却在心中向自己能想到的各路神仙拼命祈祷,只要游洲能活过来,无论代价是什么都行。
救护车呼啸着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在窗外频闪的光芒中,时川看见游洲垂在身侧满是擦伤的手指微微蜷缩成拳。
他抹了把泪,然后小心地移开了游洲垂在身侧的手指。
在掌心细密殷红的伤痕之下,时川看清了游洲一路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枚镶嵌着绿松石的胸针。
暗雨如烛(三)
时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手术室的门前守了多久,眼眶酸涩肿痛,视线模糊,只觉得那几个鲜红的字已经在自己眼前化为了错动的血雾。
凌晨两点时分,匆忙赶来的时父时母连带着神色焦急的汤家母子冲到了医院。
当看到满身是血失魂落魄坐在手术室前的时川的时候,时母终于发出了一声压抑许久的泣音,她急匆匆地小跑着抓住一个刚好走出来的医生,声泪俱下的问道:“手术怎么样,我儿子现在还好吗?”
医生很能理解家属的情绪,在旁边温声安慰了好几句,“您放心,我们医院一定会竭尽全力抢救。”
听到答复后,终于平静下来的时母被人搀扶着坐在了远处的长椅上。
时父虽然不像妻子那样情绪外显,但此刻他也需要勉强扶住医院的墙壁才能缓缓坐下,联系医生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满眼猩红的汤筠刚扶着泪水涟涟的母亲安顿好,不断翻滚着的气血终于再也难以压抑,他大步流星地冲到了时川面前。
男人的身形高大却僵硬,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的模样如同雕塑。他对自己面前突然多出来的那个人影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凝视着手心中那枚沾上血迹的胸针。
看到时川的样子,汤筠只觉得一股怒火直蹿到自己的天灵感,他咬着牙向自己面前的人质问道:“我哥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为什么你没有保护好他?”
听到他的问话,时川终于缓缓扬起一张脸。
本来还在气头上的汤筠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时川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迅速地憔悴下去,他的脸上哪还有半分从前的骄矜模样,
微长的黑发与凝固的鲜血搅成一团,眉眼深邃,神情苍白阴郁。
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后,他似有所感地抬起脸,但瞳孔实则根本没有聚焦,与其说是茫然地注视着汤筠,倒不如说是他在透过面前这个人影遥遥打量远处的虚空某点。
可时川这番模样却根本不能使汤筠心中的怒火平息半分,嘴唇颤抖几下,他对着面前的男人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我哥受的伤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时川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汤筠的脸上。
“陈述和带了枪,本来躺在这里的应该是我,”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可是游洲替我挡下了子弹。”
话音落下的瞬间,汤筠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汇聚到了自己的脸上,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抓起时川的领口,但到底没能对着那张惨败的脸下手,疾风扫过时川的耳畔,拳头最后重重落在了他身后的那堵墙上。
这一声巨响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脸色狰狞的汤筠不断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拳头不断握紧又松开。时川则神情空洞地坐在长椅上,身上血迹斑斑,他近乎神经质地握紧两只手,把指关节握得青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