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钦也抬了头,看见外祖的脸色,心里一个哆嗦,也连忙又叩了下去,“外祖容禀,不肖孙儿已与清攸合婚定亲,若要停妻须得合大晋律例……”
说着话,他也掏出来了怀里的“好东西”,高高地举了起来。
林易哭笑不得,看着俩人低头跪拜,高手托举的样子,心说是自己久居边城,年岁日长,摸不到年轻儿郎的心思么?
这一个二个的,搞什么鬼名堂呢?
他很是不耐地摆摆手,“起来,起来,你二人都先起来再说话。”
见俩人已安安分分地落了座,林易唤人看茶,眼神儿又在季钦的身上多留了些时辰——瞧坐的这板正劲儿,何处亲长看了怕也要夸一句罢。
印象中,自打妗儿故去,便没人能将季钦这小子约束成这样了。
行,娶了一房妻,也学会了“敬畏”二字的笔划如何了,挺好。
林易再次感叹,挺好。
他摸上茶盏,发觉已凉了,便着人撤了下去,顺道一挥手屏退了堂内仅有的几个亲随,看着阮清攸与季钦问:“你俩,是不是将我当作了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还是将我看作了偏瞧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西王母?”
“孙儿不敢……”季钦说话间已经起身撩起了袍子。
阮清攸也跟着一道起了身。
“都坐好!”
林易过惯了天高皇帝远的日子,日日与同袍以兄友相称,出了边军大营便不怎么用这些一言有失便要叩要拜的虚礼,已看不得这些。
但该说不说,他方才这一声确实是中气十足。
季钦听了也十分安心,又是数月不见,外祖父身子骨却是一如既往的壮实。
林易默片刻,再开口已无方才的气势,说话声缓和如同寻常老翁,“我黄土都埋脖子的人,便没你们想得那样瞧看不开。
阮家小子,我先答你,你莫以为因你之故让钦儿离了京城,丢了超一品的帽子就是你的错了,你也莫以为他娶一房男妻是多荒唐的事情。”
阮清攸怔愣,抬头,讷讷:“林侯爷……”
林易接着说:“一者,钦儿的一身骨头比玄金还硬,他既有满身带兵打仗的本领,便就该来戍边卫国,而不是整日在京城同人玩心眼子。
二者,人活一世,便子孙曾也绕膝,未曾到老则就不知终景。妻房男女,后代有无,都也一样。”
季钦听了这话,心里头难受极了,外祖父与外祖母伉俪情深,但外祖母体弱,早早撒手人寰,后来是母亲,舅舅,俱也走在了他前头。
外祖父当年如何享受到儿女绕膝,娇妻相伴的好处,现在便是承受了如何百倍千倍的寂苦。
他方才的话已点出来了,若真要早早失去,那莫如从来未有。
而阮清攸也听出来了话外之音,再抬头,已湿了眼眶:“侯爷……”
叫完这声,后头的,他却不晓得该如何说了。
“哭什么哭,哪有头一次见亲长便掉泪的,快擦擦,”林易乐呵呵地笑,伸手递了个荷包过去,“来,收好了。”
阮清攸上前,却站得还离了两步远,没敢伸手。
“长者赐,不可辞,拿着。”林易将东西塞到阮清攸手里,“虽你二人早合了婚,但今日也算是打家里过了明面儿了,日后可要相互扶持,好生过日子。”
阮清攸捧着荷包,只觉重若千钧,不停地点头,“多谢侯爷,我记下了。”
“还叫侯爷,”季钦这会儿已收拾好了心情,也笑着上前,揽住了阮清攸的肩膀,“改口礼都收了……”
上次抱着公鸡拜堂,跪着叫季源夫妇爷娘的时候,阮清攸只觉既悲且愤,满心的苦水汩汩外冒,两片嘴唇粘住了一般如何都开不了口。
这次,他心却像是被齐整整地包进了个糖水浇成的壳子里一样,里里外外都泛着甜,脸虽羞红了,却欢喜地紧,开口都无比畅快丝滑,“清攸多谢外祖父。”
“好孩子,”林易开怀大笑,拍拍阮清攸的肩,“那虎符你替钦儿收着,婚书也找个合适的地儿放好了,卧房已收拾好了,你二人先去歇息片刻,再过半个时辰来花厅用膳。”
从正堂走到卧房的这一路,阮清攸像是行在云彩里一样,每一脚都踩不实,跟梦一样。
外祖父,居然就这样接受了他二人的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