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演出结束,阮清攸才喃喃出声,“钧希,好美啊,真的好美。”
“从前我是只知你喜爱烟花,却不知你也这样钟爱打铁花,”季钦不好意思摸摸头,“但前日里我无意中看见你的手札,上头写了这个,我才想到。你莫怪我。”
“是不是我写到一半结果睡着那日?”
“是,”季钦点头,“但那日你未关窗,风吹了纸页,我并未看你你正写的那页,只瞥见了打铁花那两页。”
他有些心虚,话也密许多,仔仔细细解释了那日情形。
哪怕今日与往时身份天翻地覆对调,但季钦自问是先动心一个,在二人感情中从来都自甘于下位,时有谨慎,时有卑微,从前因为关心而调查,他已悉数交待过了,如今不过是无意间瞥见两张手札,也慌张地如同做了什么十分对不起阮清攸的事情一样。
阮清攸“嗤”地一声笑出声,“做甚么要解释地这样清楚,我的手札里虽关乎风月也关乎私密,却字字句句离不开一个季钧希,你莫说看了两页,便是从头到尾通读背诵,那我也不会说你一句。”
“真的?”季钦放下心来,而后挑眉,欠嗖嗖地问:“那我回头带走成么?闲暇时分也好反复阅读,争取成诵。”
阮清攸知这是玩笑话,这人忙得连饭都无暇吃了,哪儿还有时辰去看手札?于是白了季钦一眼,“满嘴胡言。”
想了想,他又问:“我近来常常出门散步,却不见工匠劳作,你这是什么时辰搭好的台子?”
需知打铁花同放烟花又不一样,不是随时随地,点上火就成的,需得搭上一个八角的大棚,高要丈余,搭好台子还不成,第二层的花棚顶上还得铺上满满的鲜柳枝,绑上烟花爆竹,花棚中央还要竖杆子挂长鞭,再加上熔炉,风箱……前期的准备工作其实冗繁。
“就今日入夜之后咯,”季钦回。
“入夜之后?”阮清攸瞪大了眼睛,“这么短?”
入夜之后所有的准备工作难度加大,这样大规模的打铁花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才能搭得成台。
“黄白物到位,自然就成了,”季钦晃悠着手里的骨哨,耸了耸肩。
“这个又是什么?”阮清攸问。
对面的工匠已经在花棚八个角上拉起了亮亮的风灯收台,月光灯光一道打在他二人身上,阮清攸看得清季钦手间骨哨,哨口处包了银子,呈现暗沉发灰颜色,其上花纹繁复,不像是大晋的东西。
“是骨哨,”季钦回答,“应该是西境某个小国的物件儿,具体是哪儿的,却不清楚。”
“唔,”阮清攸点头,“是你某次得胜的战利品么?”
“不是,”季钦笑了,“我在军营外捡到了一只猎犬,这是狗脖子上戴着的。这猎犬本事了得,随从打猎或者找寻人马很是一个好手,唯一的问题是,大约因为在外境小国长大,听不懂大晋官话,只听得懂这个,”季钦举了举手边哨子。
“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阮清攸听了也不免发笑,“边疆生活,似乎真的是很有趣味。那现在你回了,猎犬在何处呢?”
“我外祖父养着呢,”季钦笑,“我们还给狗取了个名字,就叫骨哨。不过我当时进京匆忙,忘记将骨哨留下,中间回去了一趟,恰赶上狗出了门,又忘记放下,老头子若再想起来,估计要头疼了。”
“它还会出远门?”
“会啊,它自己识路,又能够捕猎,在大营待烦了就出去走走,若想叫他回来,只能用骨哨。”
阮清攸没养过狸奴或者小犬之类的宠物,听闻很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样厉害呀!”
“是啊,骨哨个子高大,站起来大约能到你肩膀处了,”季钦道,“下次带你回边疆,我们便用骨哨唤它回来,但你不要怕,它性子温和得很。”
“嗯,”阮清攸点头。
一次又一次,他对边疆的向往,在缉风的口述中,在季钦的一次又一次渲染中,加重越发,“待你忙完,我便随你回去。”
听了这话,季钦故意问:“若我忙完,便能待在边疆不回呢?”
“那不就也随你待在边疆,便不回了?”阮清攸回。
反正他早已家破人亡,举目之亲,说来说去也就只有一个季钧希,季钧希在哪儿,他便去哪儿,就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