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敲了敲门,在道明了自己来意后,不出所料的吃了一杯闭门羹。
姥姥是看着我还在,才放我们进来的。
她一见到我爸,就没什么好脸色,满是皱纹的脸挤成一团,露出满口尖牙,像是要把我爸生吞活剥的恶鬼。
她指着我爸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来?我们家把丽萍嫁给你就是这么让你欺负的?”
“家里出了事你不愿意帮衬也就算了,你老婆哭着求你,你是一点都不愿意,我有时候真是不想要你这个女婿。”
“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当年说死我家都不会把丽萍嫁给你!”
我爸的神色一如既往,弯着腰一边赔笑一边连连道歉。
姥姥占了风,就更加变本加厉,上下嘴皮子碰在一起不停的说。
“你们一家人都是一个德行,还亲家,亲家就是有事连搭把手都不愿意,给狗吃两口馒头那狗都愿意冲着你摇尾巴!”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开口为我爸辩解,可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喉咙干涩得像是被某种黏黏糊糊的东西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姥姥的性格泼辣,也从不会顾及我是否在场,她似乎就是要我听着,听听我爸究竟是怎样一个恶劣的人。
曾经是我妈非要嫁给我爸,她想要从村里出来,想要跨越阶级,把自己摇身一变也成为城镇户口。
那时,村里都对城镇有一种迷之幻想和渴望,总觉得自己离开那块四四方方的院子,来到高楼迭起的城市,就算是出人头地了。
我妈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人总是不知足的,嫁来城市后又觉得我爸这个城里人不如其他城里人有本事,赚的钱也不够多。
我妈记仇又嫉妒,总是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谁谁谁家又赚了五六万’和‘谁谁谁家又买了房买了车’这种消息,来反衬我爸窝囊又无能。
我妈听到门口的动静,拉开窗户探出了头来,她冲着我爸高声骂道:“滚!我不想看见你,你拿不出钱来,我们就离婚!”
“哪来的滚回哪里去,你没本事就别耽误我找有本事的人,当初瞎了眼睛瞧上你。”
瞬间,‘离婚’两个字震得我头皮发麻。
像是猛然间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我害怕得在发抖,就连呼吸都被扼制住了。
6
我很害怕我爸妈离婚。
这种害怕更像是一种生理的本能,就像学校里的女同学会因为飞来的蜜蜂大声尖叫和哭泣一样。
人类总是对未知的东西而本能的恐惧。
我身边所有同学的家庭都是很圆满的,我从不想要在这方面体现出与别人的格格不入和与众不同。
大概他们会歧视我、可怜我,觉得我爸妈离婚,我是一个爸爸妈妈不要的孩子。
我的同学和老师们以后会如何在私底下编排腹诽我,我连想都不敢想。
‘不想让他们离婚’这已经成为了我努力学习,努力做一个乖孩子的奋斗目标。
可是恍惚之间我却觉得,这个目标似乎并不是由我说了算。
我爸听到我妈这句话时,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他抿着嘴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认命似的对姥姥说:“家里现在没那么多钱,我拿八千出来,剩下的大家一起凑凑吧。”
“这几年服装城的生意不好做,店里的生意也没从前好了,妈,你就当体谅体谅我。”
姥姥歪着嘴,用那种鄙夷不屑的眼神一遍又一遍的上下扫射着我爸,最后松了口:“没钱还学别人娶媳妇,怎么不干脆当一辈子光棍?”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屋,这算是让我们进门的意思。
姥姥留我们吃饭,虽然没再点名道姓的说我爸,可话里话外揶揄的意味很明显。
我爸就像个大傻子一样,从头到尾都装作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