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让我们与矿工接触,我们偏要与矿工接触,看看这个煤矿主心怀的是什么鬼胎。
我们在这个小煤窑的附近溜达,观察那些矿工,实际上也就是农民工。一些矿工住在煤矿主提供的条件简陋的集体宿舍里,一些矿工拖家带口,在外面租房住。有一天,我们盯上了一名刚刚从井下升上来的老矿工,他满脸的皱纹,头发花白,牙齿也掉了好多,一说话就会漏气。他和妻子租住在附近的村庄里。
老矿工租住的房屋异常残破,坐在地面上,抬起头来,能够看到屋顶上的星星。为了省电,这一对老夫妻只安装了一个十五瓦的小电灯泡,因为电量不足,灯泡太小,房间里昏黄一片。我们把煤矿主塞给我们的一条中华烟送给老矿工,老矿工看到这么好的香烟,吓得不敢接。我们就把香烟放在床头。
我和老矿工拉了几句家常,然后问:“叔,你这家煤矿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矿工悄声说:“死了人了,老板不让给人说。”
我问:“死的是哪里的人?”
老矿工说:“陕西人。”
我异常震惊,死的还是陕西人!
我问:“怎么死的?”
老矿工说:“半个月前来了一个瓜子,在井底下挖煤,挖了三天煤,就死了。”山西人把智障人士叫瓜子,陕西人叫憨子,都是一个意思。
当时,我的心中就像雷鸣电闪一样,可是外表还要装着很平静的样子。又是陕西人!又是智障人!世界上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巧!我感觉到这起矿难事故绝对和我们要调查的失踪案件有关系。
我不动声色地问:“您知道他死的时候的情景吗?”
老矿工说:“被炸药炸死了。”
我继续问:“你怎么知道他是瓜子?”
老矿工说:“这个人和我们在一起吃过饭,吃饭不知道饥饱,那些人给他碗里盛多少,他就吃多少;那些人不盛饭了,他也就不吃了。”
我问:“那些人是谁?”
老矿工说:“和他一起来煤矿的人,都是陕西人,都说的是陕西话。”
我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狂喜,继续问道:“和这个瓜子一起来煤矿的,有几个人?”
老矿工说:“五个。他们在一起很熟悉,应该认识时间很长了。”
谭警官听到这里,霍地站起身来,我也站起身来。这些天我们一直在琢磨这些智障人为什么会被人带到山西,原来是带着来山西一起挖煤的。
智障人挖煤,肯下死力,但是不知道工资多少,不认识钱,他的工资肯定是被和他一起来的这些人领走瓜分了。
我们奔波了这么久,调查了这么久,这些失踪案,终于看到了侦破的曙光。
我问:“你带路,我们去煤矿,我们想找那五个和瓜子一起来煤矿的陕西人。”
老矿工说:“他们已经走了。”
我大惑不解,问道:“怎么走了?”
老矿工说:“瓜子死后的第二天,他们就走了,离开了。”
这五个陕西人带着智障人来到煤矿,仅仅干了三天,智障人就被炸死了。智障人死后,这五个人也离开了,听起来好像是不愿再待在这个伤心之地。这件事情看起来很不符合常理,一个智障人的意外死亡,难道就对他们这么重要?那些年,要找一份工作也是比较难的,难道他们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工作?何况,只干了三天,煤矿主也是不会给工资的,难道他们愿意白白给煤矿主干三天活?
我问:“你知道这些人叫什么名字吗?陕西哪里人?”
老矿工说:“只干了三天,都不晓得他们的名字,也不晓得是哪里人。”
我说:“煤矿老板那里应该有合同吧。”
老矿工说:“我们这里是小煤矿,一切都不正规,进煤矿不看身份证,不签合同,干够一个月,老板给一个月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谭警官颓然坐在小凳子上,我的心情也失落到了极点。总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谁知道是山穷水尽没有路。这个案件让我们很费解,从开始侦查到现在,我们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一样。犯罪分子在哪里?不知道。犯罪分子是谁?不知道。犯罪分子怎么犯罪的?还不知道。作案现场在哪里?
依旧不知道。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么多智障人和少年被从陕西拐骗到了山西,在井下挖煤。
其实,后来的侦破证明,我们所推断出的这“唯一知道的”,也是错误的。我们低估了犯罪分子的残忍和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