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惟公为狐文元公手书神道碑的手笔。”
“令尊有心了!”
惟公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你怎么看?”
“这!”
“是否不解为何老夫为这推倒庆康新政诸公之人作传?”
“不瞒惟公,学生着实不解!”
“你可知如今士以仁的女婿正是狐文元公的亲侄儿?此门亲事还是狐文元公在世时便议定下来的?”
“这确实不曾耳闻!”
“其实这便是君子之交唯一能做的事了,便是约以婚姻,譬如士学士,也包括老夫在内,何止我等,这大肇士大夫之间莫不如是,诸国都是贵子唯独大肇贵女,婚姻嫁娶偏偏女儿出嫁的嫁妆最重,以至于流俗民间,许多贫家更以生女而困苦。但是民间百姓如何知道,君子之交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如此,诸如我等既不能许诺荣华富贵,更不会因之以浮财货利,所以榜下捉女婿的,那些女婿多是寒门素户出身,莫说是商贾,便是帝王贵胄,又岂能得到士大夫的垂青呢?”
又是一指宗淑,
“世衡可有姊妹?”
“家中姊妹三人,只是都在西府陪着母亲,不曾跟在父亲身边!”
“便是如此,外人常以为士大夫的女儿们都是待字闺中,为了清清白白才免了抛头露面,其实都是妄议罢了,士大夫的婚姻除非做父亲的首肯,否则哪里容得了自己置喙,至于女儿身,更是做父亲不得不绝情些,让女儿们离得远远地,就是担心她们也卷入凡俗纷扰中!”
惟公点了点茶盏与茶托,
“空茶盏搁在这浅茶托上,人端起来才最安心,若是沸水满溢出来,这茶托又岂能容得许多?因此婚姻只是婚姻,女儿嫁过去也是做好人家的媳妇,做好为人妻母的本份,决不该参与到两家外事之中,如此才是一桩好婚姻,才是长久的缘分!”
“可真若如此,为何士大夫间还要约以婚姻?”
宗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说以前还有些冠冕堂皇的话说,但是听了惟公这些话,也实在感到困惑了,
“约以婚姻,无非两厢情愿,以期绵绵瓜瓞,若是彼此心心相印以为同志,则以婚姻昭示心意,更延绵子弟交结协力进退,反之亦然,若是彼此失和因为政争分道扬镳,也会以嫡亲近支彼此约为婚姻,乃是福祸相倚,得意与失意都是一时际遇,以图将来罢了,至于其余种种不一而足,但大体如此!”
宗淑于此事上哪里有插话的本事,只是默默仔细聆听教诲,
“世人只知晓庆康衮衮诸公以大局为重,为了避免政局激荡,乃是主动求退,岂知真正使庆康新政付之流水的始作俑者便是自己呢?这些话,令尊可曾与你提起?”
“父亲只是叹息,昔日父亲与惟公诸贤之所以无能为力又裹挟其中,实在许多难言事,只是父亲每每说到此处,都是点到辄止。”
“狐相与营丘相其实对于庆康新政并无歧见,只是老成持重,又与杜相交好,因此便放手由着后进畅所欲言,不敢说坐看成败,却绝无阻滞之念!然而,其中三件事却是庆康诸公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上,其一便是阳攸上奏参乾惟乔,以其为太后姻亲,阻止其拜相,这乾惟乔乃是乾惟衍的胞弟,而这乾惟衍其实与庆康新政诸公私交往来甚密,长期以来还是诸公与大内稳定关系的桥梁,而乾惟乔还是士学士与横幼璋的老长官,如此以来乾氏一门便与诸公反目成仇,以牵动了当时的皇后,如今的慈圣太后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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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公叹了口气,这位参人谏言的老将,提起此事也是唏嘘不已,
“你可知这阳攸为何参倒了乾惟乔?”
宗淑只能摇头,
“他只是觉得乾惟乔若是拜相则挡住了士学士拜相的道路,为了帮士学士扫去荆棘,故而做下此事!”
说到这里,惟公还是摇头,谁能想到外人看来的执拗之人,其实这番话足见其赤诚,而宗淑却实在难以将名士模范阳攸这番作派做出什么高明的评价,所谓和而不同,同而不和,这位名士所作所为要么是质朴的可爱,要么是奸猾的可笑。
惟公继续说道,
“未几,岩介等人上奏又攻讦御史台,如此不只是老夫无话可说,便是当时的御史中丞桑拱辰也因此衔恨之,这桑拱辰还是阳攸的连襟,却也因此视为寇雠,本来只有炎夷易、鹤定国二人与庆康诸公势同水火,却无可奈何,然而他们给桑拱辰递上了利刃,便是士以仁的至交好友滕子良的贪蠹之案,而士以仁以为极力袒护滕子良,又引发了狐文元公与营丘相公的不满,然而此时,庆康诸公又开始了内部纷争,而这场纷争因为外面环伺强敌的侵扰而为世人所忽略,但正因为此事,才让明里暗里的敌人们找到了豁口,从而顺着这豁口终于使众人一切的努力都被雨打风吹去!”
说到这里,惟公悠悠的说道,
“许久以来,老夫少了与士以仁的联络,可是横幼璋已经到任多日,却甚少提及此位挚友,其中奥妙只怕你们私底下也议论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