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徐大人默许小徐公子探听此事,是否代表其间并无危险?”
杨世醒摇头:“徐茂渊虽为文臣,然鲜奉儒家之事,与裴良信不同。相较于我,他更忠于陛下,但不代表他会默守陈规,或者说,他自己会守,但不会让徐元光守。”
阮问颖一怔:“那……”
他道:“反倒是刘百钊惯会审时度势,若陛下对此有半分不豫,他都不会明着见于衡。从他身上,我们能窥知端倪。”
阮问颖对这位锦衣卫副指挥使不甚熟悉,但听于衡先前之言,对方是在皇后入重霄殿后才见人的,大抵能推断出一点此人的性情,当下面色稍霁,道:“看来此事并不像舅母说得那般凶险,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可惜杨世醒只用了一句话,就把她的笑容凝固住了:“那你觉得,陛下为什么会派锦衣卫守着我?”
她收敛容色,抿唇道:“我不知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最简单的原因,是看着我,不让我到处乱跑。”他道,神情悠游自在,看起来没有一点被软禁的困扰。
“往好处想,可能是长安出事了,陛下为了我的安全才派锦衣卫把守这里。他们不是来看管我的,而是来保护我的。”
阮问颖当真听他的话这么想了一想,但也只是想想,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这也让她的神情松泛了一点,微笑着道:“那往坏处想呢?”
杨世醒亦笑:“往坏处想的可能性就多了,我不会同你一一说明,免得你入夜后又缠着我,说睡不着。”
阮问颖没有多少玩笑的心思,但见他刻意缓和气氛,也还是配合地道:“今晚我可不会留在你这儿了。自舅母来过后,那些锦衣卫就不敢再拦着我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这里。”
杨世醒看向她:“今晚你不留在我这儿?”
她不答反问:“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他轻笑道:“你留下来也好,不留下来也好,都没什么区别。不过——”他思忖片刻,“你今天晚上还是先回去吧,我这里或许会有客来。”
她一愣,下意识询问:“谁?”
他道:“信王。”
一个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
白日里,皇后劝杨世醒离开时,曾说过要修书一封给信王,让信王带他走,而他既然没有明确否决这个提议,那么这封书信自然会被寄出,送到信王的手上。
信王此行并未随狩,仍旧居于王府,行宫距离长安相隔不算太远,以信王对皇后的情意,定会在收到信的第一时刻就出发,差不多能在半夜赶到。
唯一的问题是——
“陛下才离开行宫,他就这样过来,会不会惹得陛下不喜?”尤其是在皇后还留在这里的情况下。
杨世醒道:“行宫山环水绕,周围林深树密,他但凡小心一些,孤身或带着一小队人来此,都能避开耳目。若避不开,要么是他无意于此,要么是陛下有意于此。”
阮问颖心中一跳:“你是说,陛下是故意诱信王上钩的?”难道陛下此回行事意不在他,而在信王?
他微微一笑:“天子心思难测,谁知道呢。”
她有些不解,也有些着急:“那你还要见他?”不该赶紧去告知皇后,让其不要写信给信王吗?
杨世醒站起身,绕过书案,缓缓走到一旁,负手侧立,看向窗棱外的日暮黄昏:“我若不见,又怎么知道这唱的是一出什么戏,该如何演下去呢?”
阮问颖凝眸看他,夕阳映照在他的身上,晕出一圈泛着橙红的轮廓,让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傍晚,他就是在这样的夕色中,和她一起探秘溪流源头,寻找她偶然瞥得的一尾银鱼的。
那时的他们虽然还未定情,她也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心意,但快乐是实打实的,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像一支清丽的山歌,传唱在葱郁林木、淙淙流水之中。
而现在,故人依旧,景色依旧,她却被一股沉重的情感萦绕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寂寥、苍凉、害怕,万千心绪纷繁涌起,促使她迈动步伐,上前从背后搂抱住他,环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背,对他道:“如果你要走,那我也要跟你离开,你不能抛下我。”
杨世醒握住她的手,道:“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