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醒安静等着。
正欲离开的燕姑姑见状,上前轻声劝慰:“都这个时候了,殿下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再不说,就晚了……”
皇后面容微微一颤,缓缓颔首,示意燕姑姑离去。
接着,她闭上眼,一行清泪无声流下:“是我对不住你……”
阮问颖心头同样一颤,下意识看向杨世醒。
杨世醒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些许不解的笑容,询问:“母后这是何意?”
霎时间,她明白了他的目的。
托她给济襄侯传话,让她二叔去见皇后,又在这里等着皇后到来,故作茫然不解,他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这一时刻——他想要皇后亲口说出真相!
不管皇后知道的是不是真相,她都是当年一事的亲历者,所述之语比他们查探到的要可靠重要许多,缺之不可。
阮问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算计,看着皇后落泪的模样,她心中颇为羞惭,觉得不该对长辈如此,但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可能还要再等很久才能知晓真相。
而现在,就像燕姑姑说的,陛下夜半急离,命锦衣卫看守重霄殿,假使皇后再不说出当年往事,或许就晚了——
阮问颖心念迭起,交替之间头绪难梳,干脆把它们全部抛弃,只紧紧盯着皇后,听她欲诉之语。
皇后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带着微颤的口吻道:“其实,你……不是我的孩子。”
她停顿片刻,继续诉说下去,语速有点快,似乎害怕被谁发问或者打断。
说的与阮问颖和杨世醒二人在年初时听到的大差不离,只隐去了同陛下、信王的情感纠葛,也与安平长公主信中所写相符,唯一不同的是,皇后不知道大长公主抱来的婴孩的来历。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陛下和母亲期盼了这个孩子很久,为此做下了不少荒唐事,如果我再不完成他们的心愿,他们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这些年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你聪明、伶俐,待人热忱真挚、孝顺恭敬,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我一直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可是,每每看着你孺慕的神情,听着你唤我母后,我的心里都会翻江倒海,觉得自己十分卑鄙,欺骗了你,也欺骗了陛下……”
“有时,我会想,我没有欠你什么,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过着什么日子……正因为你成了我的孩子,你才能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着长大,连江山都唾手可得……”
“但——”皇后痛苦地闭了闭眼,落下又一行清泪,“纸终究包不住火,我有预感——不、不是预感,是事实,陛下已经察觉了当年之事,正在追查真相,如果让他知道,你——”
她陡然转过身,看向杨世醒道:“你快些离开这里!离开长安!离得越远越好!等会儿我就修书一封给你三叔——信王,他会带着你和颖丫头一起离开!”
皇后诉说得格外情真意切,即使阮问颖早已知晓此事,并就其和杨世醒谈论过数遍,也不禁听得心生戚戚。
杨世醒却神情冷静,没有多少变化。
“为什么三叔会带我们离开?”他询问道,“因为我是他的孩子吗?”
皇后吓了一跳:“什么?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他——他与此事无关。他之所以会愿意带你们离开,是因为、因为他为人仗义,不会见死不救。”
杨世醒轻轻笑了一下:“是吗?孩儿的相貌与父皇有五分相似,从前孩儿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子肖父乃天经地义,如今听闻母后之言,孩儿与父皇其实并无关系,那——”
皇后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陛下与信王为同胞兄弟,长相不说一致,也有九分相似,而杨世醒的模样一看就是同这两人有深切关系的,若说他与陛下无关,那么信王很有可能是……
“我不知道……”她的面庞透露出几分黯然,不知是因为无法给出一个结论,还是因为得知信王或有子嗣,“也许你是,也许你不是,但——你终究不是我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似是想起了来重霄殿的目的,提起精神道:“总之,一旦陛下得知当年之事,你岌岌可危——所以现在,趁着陛下不在,你赶紧带着颖丫头离开,不要再多逗留!”
杨世醒看了阮问颖一眼。
阮问颖被看得心里一个咯噔,不是因为他瞥过来的目光,而是因为他平淡的神色——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就说明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不可能对她抱有什么怨言,那么就只有——
“为什么孩儿要带着颖表妹离开?”他转头看向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