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问颖头一次见到阮子望如此局促,不由得升起几分好奇,心想,她的二嫂到底对她二哥说了什么,能使他变成这般模样?
她微笑道:“二哥想找我说什么心里话?”
阮子望有些拘谨地笑了笑,道:“小妹,你是知道的,二哥一向愚钝,不比你机灵聪慧。许多你一眼能看穿的事,也许我花费上几年都不一定能梳理清,所以——我——”
阮问颖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他张口:“我——”
他猛然抬手一拍额头:“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先说我能说明白的吧——小妹,我在前几个月里犯下过许多蠢事,给你惹了许多麻烦,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阮问颖一怔,失笑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不说二哥有没有像你说的这般犯下蠢事,就是有,二哥也早已和我道过歉了,如何又来一遍?”
阮子望真诚地看着她:“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小妹,从前是我盲目,总是喜欢一厢情愿地坚持我认为的事。比如我认为六殿下对你不好,就一直看不惯他;我认为祖母一心为我们好,就一直给她找借口。其实都是我自作多情。”
他交握双手,喃喃道:“我……在前日去问了你嫂嫂,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祖母忽然就生了病,迁去了别苑静养。你嫂嫂同我说了许多,告诉了我很多不知道的事,让我重新审视起自己。”
“以前,我总认为祖母是我们的祖母,是我们血浓于水的长辈,就算脾气有些古怪执拗,发心也是为我们好的。直到你嫂嫂同我说了之后,我才意识到我错了,我想得太浅薄了……”
“也许——”他有些艰难地开口,“祖母她的部分举动是对我们有好处,但她并非是因此才特意做下此举,而是顺手为之——正巧能给我们带来好处。”
“她真正为的,还是她自己。”
阮子望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阮问颖看着他,有凝思,也有怀疑和冷静。
“二哥,”她问道,“这些话都是嫂嫂同你说的?”
“不是全部。”他道,“你嫂嫂对我说了大半,还有一小半是我想出来的,虽然也是在她的提点之下才想出来的就是……”
“那二哥认同嫂嫂说的这些话吗?”她继续询问,“不是一时被惊到的震撼,而是打心眼里认同,明白这里面的逻辑因果,明白嫂嫂为什么要这样说?”
阮子望露出一丝苦笑:“若说我全明白了,你一定不会相信。我在人生前二十年都没想明白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几天内就想明白?我又是个榆木脑袋,你会迟疑很正常。”
“但是小妹,”他抬手竖起三指,“我向你郑重发誓,我现在说的这些话皆出自肺腑,没有半句虚言——请你相信我。”
阮问颖按下他的手,微含嗔怪地莞尔:“二哥,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发什么誓?我相信你。”
阮子望眼前一亮:“当真?”
她道:“当真。”
她的二哥或许会好心办坏事,给她惹来额外的麻烦,但绝不会欺瞒她,这也是她及不上他的一处地方——忠诚。
但这并不代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因为阮子望现在依旧在坚持他所认同的事,只是认同的事情变了,从偏向大长公主变成了偏向她而已。
这偏向还不是他自己察觉到不对劲、自发转变的,而是在赵筠如的引导下才改变的。那么有朝一日,如果有人又对他说了一番话,他是不是又会感到震撼,改变自己的认同呢?
所以阮问颖给出的“当真”二字很谨慎,持有很大的保留余地。
阮子望察觉不到这份保留,不过也不妨碍他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得到这份信任,神采在短暂地飞扬了一瞬间后又黯淡下去,求证道:“小妹,你说真的?你没有在哄我吧?”
阮问颖继续笑着:“我哄你做什么?”
他喃喃道:“当然是打发我速速离开,不想和我说这些废话……”
这句话出乎意料地为难住了阮问颖,让她在一时之间也说不准自己有没有抱着这样的心思。按理来说应当是没有的,但是仔细想想,又好像有那么一点。
当然,不管有没有,她都不会表现出来,莞尔道:“二哥,你是我的兄长,你对我说的话,我从来不会不信。”
阮子望脱口而出:“那你能告诉我,你和祖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