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教他识人,攻于心计,收起软弱的样子。
秦长青也如他所愿,慢慢变得冷血,能一眼断善恶,那些过往他如今想着连自己都摇头。
他碾灭了讨好的情绪,逐渐果断理智。
他开始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是自己的错,他开始不断揣摩那些人的心思,算计那些人的利益,一步步踩着那些人的脊梁站起身子。
他一边厌恶着世人的卑劣,一边成为卑劣的人。
可他也庆幸着,自己不是那个因为部分情感空白无法理解世事的人,是师尊结束了他那种茫然无措连自己都厌弃的模样。靠他自己,也许穷其一生都挣扎不起来。
可是如今,如今这般得到真切的爱,随时可以洒脱肆意的他,他总觉得有些不真切。
好像那个在夜里辗转反侧为世俗所踌躇止步不前唯唯诺诺愚笨胆怯的才是他,拼了命握住的东西却还是像风一样从指尖流逝,让他无能为力,挣扎不得其所痛苦不堪的他,才是他。
他羡慕宋玄玉永远可以以那副清风明月的姿态,算计完所有的东西,仍能游刃有余的打趣人。
他没有龙潭一脉相承的核源,他每次迎着兽潮都只能拼死搏杀,靠命靠运气。
直到他在浮游世内遇到即将死亡的师兄,那人拽着他的衣袖,让他保住他的血脉。
似乎知道他这个师弟不会拒绝他。
“好,核源在哪?”秦长青察觉到身后有视线便当即设了个结界。
“核源不能给你,没了核源本君就会彻底身死道消了。”师兄这样说着,以为那人便下不去手了。
“师兄,你的血脉本君会替你照顾好的。只是没了核源,银川守不住的,师尊在另一个界面难以安心。”
“你——”那人怔住了,听着秦长青的话似乎不敢相信这是那人说出来的话。
秦长青看着眼前人有些惶恐的模样,他开始知道当初自己在那人眼中的模样。
“师兄,一路走好。”他的手穿过那人的胸膛,血淋漓了一地,掏出一颗雪花纹路的符文印,他站起身,看着地上的那人,“谢谢师兄当年让师尊将我捡回去。”
在他心里似乎早就爱恨两茫茫了,他敬重师尊,对师兄怀有感激之情。如今他也不过是在师兄和师尊之间做了一个选择而已。
那颗核源他一直没炼化,放在龙潭里镇压那些躁动不安的野兽。
思绪回转,此时,秦长青卧在春华梨木之上,看着天边锋利如刃的月。
虽然当年他一心视屠安为父,对那人的每一句话视若神旨,到头就是一个谬论。
今日那人求他,他完全可以疾言厉色的拒绝,让他后悔当年他说的那些话,让他那人抱憾,可他终究是做不到。
当年的事,其实秦长青从未恨过屠安,毕竟那般站在众神之巅的人,若无目的,怎么可能会收一个废人,多的是天之骄子涌入门下。
他只恨自己一身轻贱,不值得师尊正眼相待。
那段万念俱灰你的日子里,所有的光和精神寄托都是师尊给的,若不是师尊没有今日的他。
他从小挫折满身,整个身心被压至一角,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改变不了,只能默默忍受,以至于后来他像一个唯唯诺诺只知道讨好那些客人的妓子,那些人的手段何其残忍。
慢慢的,就连他自己似乎也觉得自己是个卑贱至极的妓子,侮辱和冷落是他该受的,他这般人生来便是被人玩弄的被人唾弃的。
他后来甚至像个没有骨头的贱妓去讨好那个客人,压下那些可怜自尊,他知道怎么反抗都没有用,只有无尽逃避和默默忍受。
以至于他成了一个懦弱胆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哪怕后来跟了屠安座下,旁人一拍桌子一个皱眉他还是会吓得浑身哆嗦连声对不起,他甚至没有跟恐惧对峙的勇气。
是屠安教他,给他力量,教会了他。
是屠安救了他,那种感觉他终生都难以忘记,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深陷泥潭,越挣扎越无力,只能忍受那些人不停的踩着他的头,踩着他的头发
要将人彻底踩下去,四面八方呼吸而来的都是让人窒息的污泥。
没有人会懂那种从痛苦挣扎却挣扎不起来的无助感,是屠安救了他,他可以没有太阳可以永远陷入黑暗,但屠安永远是他的光。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神圣的感觉,像是被佛光照耀,让他受宠若惊。
尽管师尊对他辱骂殴打,他也只将那些当做师尊的磨练。他受惯了这些,自然也就毫不介意,可是后来想想,他像个没有骨头,只知道听师尊话的棋子。
可他却没有这个自觉。
屠安算准了他狠不下心,他也知道如今也不过是另一场利用。
今晚的月光有些冷,冷的像冰川龙潭的万里冰封,冷的像当年师尊的字字珠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