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奎宁就好了……程丹若心下叹息,从金鸡纳树的树皮里提取奎宁虽然不容易,但勉强还能试试,青蒿素就没这条件了。
算了,至少还有青蒿。
她没再纠结,走进了重危病房。
里面躺了十来个人,病床是东拼西凑的床板、门板、柜门,再铺张草席。
老婆婆脸上蒙着口罩,正轻轻拍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浑身发烫,脸很红,含含糊糊地喊:“娘,俺不孝,不孝……”
听口音,居然是北方来的。
老婆婆拍着他的身体,嘴里哼着山歌,也听不懂词儿,可就是这样的拍抚,让这个少年慢慢平静了下来,昏昏沉沉地入睡。
其他病人一声不吭地躺着。
之前,他们对营里的女人十分不满,又老又丑,不“得用”,不说慰劳军士,连洗衣缝补都是自己做。因而有不少人动过坏心思,夜里摸过去想沾点便宜,没成不说,还被逮住一顿好打。
那时他们多少同情对方,男人想女人,天经地义,用得着这么严格吗?要怪也只能怪上头的人,干啥弄几个娘们过来招人馋。
可此时此刻,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童年的往事浮现:母亲抱着自己,顶着烈日背到田里;大姐给自己喂饭,嚼碎了吐到嘴边;阿奶老态龙钟,牵着他走在田埂上,给父亲母亲送饭……
她们的手掌粗糙而温暖,她们的话语遥远如梦中。
为什么伤兵营里会有女人?
因为每个人都是娘生的,在最脆弱的时刻,人便会想念母亲的怀抱。
一片寂静中,程丹若开口:“都在这儿了?”
红斑妇人说:“都在这儿了。”
程丹若点点头,不轻不重地说:“我带了新药过来,不一定每个人都能用,先试试。”
她打开药箱,里面是即将过期的青霉素。
条件所限,青霉素的保质期很短,她这次专门跑到永宁,有一半的原因是想用掉这批青霉素。
这一批的质量不错,是她为谢玄英准备的,他既安然无恙,药也得物尽其用,不能白放着浪费,谁敢上了救谁。
兴许是因为之前的震撼,病人听出了她是个女人,但没吱声。
程丹若拿出针筒,挨个给他们做皮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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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英召集属下,把新兵遵照战损的比例分配下去,又说了夕照的援兵:“县里住不下了,让他们驻扎在城外,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众人应下。
“我一直说,有功赏,有过罚,这次也不例外。”他不多废话,开始宣布这段时间以来的功劳。
田南从副千户升为千户,张鹤赏银,李伯武和屈毅没动,只是记功,等胜了再统一领职。
主要是下头的人。
原来的小旗、总旗死了的,由队伍中记功最多的升任,没到升职但立功的,先发赏钱,犯错逃跑的,降职或打发到民夫队伍,严重违反军规的,比如在寨子里骚扰苗女,或违反军令虐杀妇孺的,砍头处死。
值得一提的是,黎哥因为斩首十余人,谢玄英遵守诺言,免除他罪囚的身份,升他为小旗。
虽然只能管十个人,可他已经彻底翻身,前途有望。
而升职最快的不出意外是杜功。他从普通的军士升任为总旗,管五十人,没有赏钱,但他没有一点儿不满。
升为总旗,是方便管人,不赏银钱,证明上头准备重用。
众人皆无异议。
“张鹤留下。”谢玄英叫住了预备离去的张鹤。
其余人识趣地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