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走进四方的主院,看见云金桑布的侍女立在门口迎接:“程夫人。”
她点点头,问:“王妃在吗?”
侍女推开门,示意她直接进去。
屋里飘出来一股怪味,程丹若深吸口气,感受到皂纱后的口罩的阻塞感。这让她升起些许安全感,得以缓慢靠近。
一道厚重的帘幕阻隔了内室。
程丹若挑起帘子,看见了卧在病榻上的云金桑布。
她面目红肿,脸色苍白,听见动静,艰难地撑开眼皮:“你来了,我的信,你看到了?”
程丹若问:“你是生病后入关的,还是来了以后才发的病?”
云金桑布的唇边扬起淡淡的笑:“重要吗?”
“我想听听。”她说。
云金桑布合拢眼皮,嗓音干哑无力:“五天前,我到了得胜口,接见各地来的牧民,他们都说互市很好,现在,部族的孩子们能够吃上柔软的麦饼,穿上轻薄的衣裳,不用担心找不到盐山……今年他们准备多养两头羊,不用急着卖掉,羊毛就能换来东西,羊奶可以留给孩子们喝……”
她吐字艰难,原不必说这些煽情的话,可依旧坚持以此作为开场白。
程丹若也不打断她,听她往下说。
“你的羊毛织衣很了不起,我很佩服你,但是,别以为没人看穿你们的计划。一旦我们只牧羊而不养马,早晚会成为你们的囊中之物……汗王本来很赞同我开互市的计划,现在,却有点担心了。”
云金桑布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始终坚信,失去了自卫的武器,就只能成为待宰的羊羔。程夫人,我不妨和你直说,部族里,有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互市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但有人觉得,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从狼变成羊。”
程丹若不置可否。
侍女拿过湿润的布巾,替云金桑布擦了擦脸孔。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
“这样的矛盾已经持续了一段时日,我此次出行大夏,就是想解决这个问题。可当我见完牧民后,就忽然生了病。”
云金桑布苦涩道,“我们的大夫看过,说我得了很可怕的病,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归天神的怀抱。”
程丹若道:“然后,你就来了?”
云金桑布瞧了她一眼,语气冷淡:“既然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就要把坏事变成有益的事——程夫人,你以后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你得的病会传染,也许所有人都要为你陪葬。”程丹若问,“这就是对你有益的结果吗?”
云金桑布的答案却格外简单:“我带来的人,都是死士。我们都不怕死,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她竭力撑起身,恳切道,“答应我的条件,对你们也有好处。程夫人,你必须尽快做决定,我撑不了几天了,一旦我在这里死去,汗王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空气一时静默。
程丹若抿住唇角,也不和她计较鞑靼王有没有生病,是不是快死了。
这没有意义。鞑靼王好好的,会为金光夫人之死而发兵;鞑靼王嗝屁了,宫布继任王位,同样会发兵;宫布夺位失败,新上位的人为了收拢民心,肯定也要为金光夫人报仇,或是用战争树立权威。
古往今来,能成为一方雄主的胡人,多是以战争称霸的。
“你说得对,一旦你死去,我们会很麻烦。”程丹若梳理清楚思绪,不紧不慢地说,“但切莫以为,你们能造成很大的麻烦。”
云金桑布冷下脸,说道:“这才两年,我们的马正壮,我们的人眼未瞎,还能拉弓射箭。大夏从前拦不住我们,现在就能吗?”
“王妃误会了。”程丹若冷静道,“你说得没错,贵部兵力雄壮,若说我们不忌惮,你也不会信,但你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你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