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闻生的电影拍摄周期都很短。“顶级名导力捧他”是一种相对乐观的说法,其实邓导本人没有晚年重出江湖的野心,为他写剧本和拍电影,是因为恰好有灵感,恰好拍得出,于是举重若轻地完成了一部只有影迷会感兴趣的作品。好在影迷感兴趣,就意味着电影节评委多半会感兴趣。他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儿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淡,不过藏得更深了,不再宣之于口,表露于声。人都是在默默无闻中做成一些事的。拍戏期间要说有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值得一提的也就是灯光师是越重影的前男友了。这位前男友是在不久前被踹掉的。裴令宣跟人聊了两句闲话,打听出越重影还在死磕她那部不被看好的剧本。时隔数月,他的心境又有了崭新的变化。回想起和越重影一块儿工作的时光,裴令宣愈发念起她的好;她聪慧、勤恳、专注、执着,为他带来,并与他分享过成功的喜悦。他们合作得那么愉快,再合作一次又未尝不可呢?他的朋友一只手数得过来,她是其中一个,当帮朋友的忙,又有何不可?他找到通讯录里越重影的手机号码,果断地拨过去,然而冰冷的提示音通知他: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裴令宣坐在片场沉思着,大梦初醒般地怔了怔,忽然间再也理解不了当初强硬拒绝她的自己。“找人不难啊,关键是你找她干嘛?”陆玮琛琢磨着他的脸色,“她想不开,你也想不开啊?”“怎么能是想不开呢。”他淡淡反驳。“我直说了,她就是个异想天开的小妞儿,跟陶漫似的,运气好。你要真以为她是什么罕见的稀世之才,那你就是……”陆玮琛的手指点点太阳穴道,“——脑子坏了。我建议你先治病,别惦记拍电影了。”“难道只有稀世奇才的电影才值得拍的吗?”裴令宣托着腮问。他鲜有不带攻击性,以柔软和煦的态度与陆玮琛交流的时刻,所以对方吃了他这套,清嗓子道:“不是不让你拍你喜欢的,但跟她那不是瞎玩儿浪费时间么?拍商业片,那个题材不吃香,拍文艺片,她水平不够格。除非你就想做慈善,只为了帮她,不求回报。”“我可以不求回报啊。”他说。“你?”陆玮琛嗤之以鼻,“我还不清楚你?你个唯利是图、趋炎附势的——”“嗯,接着说啊。”他点点头,表示有在认真虔诚地倾听。“哎算了。”陆玮琛摇晃手掌扇了扇耳旁的风,改口道,“人是会变的,我信你。但我不支持啊,我只帮你找人,别的跟我没有一分钱关系。”“谢咯。”目的达成,裴令宣摘走了桌上花瓶里的郁金香,借花献给眼前的假佛,“祝你遇到一个……真心爱你,而不是只爱你的钱的女人。”“操!你少他妈咒我!”陆玮琛愤恨地打掉那朵花。无字情书09越重影行踪不定,裴令宣辗转多地,在北方某三线城市的一间小旅馆里逮到她。他本可以用更便捷省事的法子,使她主动来联系他。但他想以朋友的身份和她重逢,既然是朋友,就不能摆制片人或知名演员的倨傲架子。他能来,越重影很高兴,给他带了瓶从楼下超市买的无糖饮料,她放下包脱去外套,端量他道:“委屈你这大明星了,没狗仔跟着你吧?要不一会儿网上就该传咱俩地下恋情了。”“传就传呗,我的绯闻都比我的真实恋情要美好。”裴令宣也等口渴了,喝着饮料说。“你挺有自知之明的。”越重影忍俊不禁道,“裴老师,有没有人说过你特有意思啊?”“很多人说过啊,不过你指哪方面的意思?”“各方面吧。虽然你不怎么替别人着想,生活也很单调,人际关系又一言难尽。但长期和你接触会发现你是个很纯粹的人。”“我?纯粹?”裴令宣不敢置信。越重影咯咯笑着,“对啊,你的思维也不难懂。但你有点神秘,一般我和其他人见面都要寒暄问候几句,可是对于你,我总觉得我问你最近干了什么,有点冒犯你,不知道该不该问。”“你问啊,我很乐意告诉你。”他随即迷惑道,“不过这么说的话,确实很少有人真正关心我的动向来着。你说的没错,我的生活是很单调,以至于我认为它们拿不出手,不值得与别人分享;比起交代自己,我更喜欢探究对方的近况。”“嗯,所以你让人特别有想象力,你就是大部分人眼中最有魅力的那种对象,谁不想得到和驯服你这样一匹捉摸不透、飘忽不定的野马呢?何况你还长得漂亮。”越重影把他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知安的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