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氏坐一会就走了,惠哥在房里待到晚间方走,帮着梁堇她们一块凿冰。荣姐没冰就罢了,这有了冰,赏给春桃她们房里一块碎冰,赏给梁堇一块碎冰。坠儿暗道不公,凭啥她梁二姐一人能分得一块冰,她们仨人才分得一块。她不敢在正房说酸话,只得憋在了心里。梁堇得的冰,有罐口那麽大,该有二三斤,与荣姐换成了四五块的小碎冰,最大不过半个拳头,荣姐见她要恁碎的冰,教她把白日凿下下来的冰碎子都拿走罢。梁堇装了半包袱,坠儿逮到话道:“二姐就是会算,用一块冰换了这些冰。”春桃道:“那些都是凿下来的冰渣子,化的快,人二姐会过,知晓把大冰与姐儿省着,拾些冰渣用,到你嘴里,成人会算计了。”“坠儿,你不爱在房里待就出去,成日里就你事多。”荣姐说了她,坠儿羞愤难当,匆匆地回了后罩房。梁堇见荣姐在床上要歇了,盖了灯罩,就出去了,把自个的冰,与丰儿分了两块,回到下人院,又与李大娘两块。余下的拿回房里,和香豆用手绢包了,贴在脸上,脖儿里,别提多好了。冬日有炭,夏日有冰,这是外头殷实人家才能过上的日子。搁江家,也就管事大妈妈们能用上。“二姐,托你的福,我也能沾上冰了。”香豆把冰塞到了口里含着,脱得赤条条,熄了油灯反正看不见,她与二姐都是女孩,也没什麽羞不羞的。梁堇上面穿了个青缎肚兜,因缎子贴着皮肉凉快,就是不吸汗,梁堇爱晚上睡觉的时候穿。人送她的缎料,她做了两条。下面是一条白布做的短裤,她做的宽松,就这样躺在草席上歇了,一夜无话。且说唐氏,见荣姐来她家一回后,再不来了,就使人拿着帖子上门来请。来家里请的是一位妇人,姓韩,到了荣姐的正房,说道:“俺娘子请娘子,去家里说话咧。”荣姐问她:“是请我今儿去,还是明儿去,你家这两日,都有谁在?”妇人道:“俺娘子请娘子今儿去哩,说同知娘子送她几笼螃蟹,在家收拾了,请娘子去吃。这两日来俺家的娘子,有朱娘子,高娘子她们。今儿俺娘子说,不请恁多人来,只请了娘子,高娘子,朱王娘子几人。”荣姐又问:“我那罗姐姐去不去?”“一早去请了,罗娘子说不得闲,就不过来了。俺娘子说,娘子一定要来,要是娘子不来,她过来请。”即使唐氏不来请,荣姐也打算这两日去她家里呐。荣姐教这妇人先回去,她换身衣裳就过去。妇人走罢,荣姐在房里梳洗,梁堇去外头给她赁轿子去了。春桃去李氏房里说了话,喜儿与荣姐收拾好后,欲替她收拾礼物,好送给人家。荣姐却不教她收拾,只道等二姐赁轿回来,二姐知晓收拾什麽礼。这本是荣姐无心的话,却教喜儿听进了心里。又见荣姐这回去,还不带她,一时多空落。荣姐走罢,房里只有坠儿和那喜儿了,坠儿道:“贼奴才,任你再巴结,再与人恁好,还是眼儿里没你。”喜儿见她幸灾乐祸的模样,没还嘴,而是搬了张凳儿摆在冰鉴边上,手里做着鞋。这厢荣姐带着春桃和梁堇来到了曹家,就见朱娘子几人正在房里听唱,不知是谁带来的。几人见了礼,又让了座儿。王娘子道:“崔大姐,你出来,教吴娘子瞅瞅你。”说罢,又对荣姐道:“这崔大姐,唱的好曲儿,我今儿请她来,唱与咱听。她和外头那些不一样,刚从外地来的,唱的是汴梁那边的曲儿。妹妹,你等会听听,看好不好。”荣姐看去,只见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三十余岁的妇人来,梳着北髻,髻上插了一对银梳,又两多绢花。生的眉目爽利,穿着对襟短袖蓝纱小褙子,系了一条白裙儿,怀里还抱着琵琶。荣姐以前在家外出赴席的时候,也常听曲儿,就问这人都会唱些什麽曲儿。那崔大姐与她行了礼,报出十几个曲儿来:“二莲记,斗金枝,奴也会唱。”“我在家里,常听那二莲记,这人也会唱,真是从北边来的不假。”荣姐与王氏几人说道。朱氏道:“不如教她唱二莲记,咱们也听听。”王氏也附和着说。荣姐道:“方才我进来,听她正唱曲儿,不如教她唱罢,再唱二莲?那曲儿我是听惯了,随姐姐们。”王氏教这妇人唱完,唱二莲,然后再捡拿手的曲子来唱就是了,房里人都说好。荣姐有意与高娘子交好,俩人之间隔了个王氏,曹家的女使送了茶来,她吃了一口茶,就与人搭话:“高姐姐今儿梳了好髻来,不知教谁梳的?”人不敢去生席上,多是不知该如何与人搭话,荣姐和这高娘子压根不熟,只上回见了一面。怎麽和人搭上话,搭上话后,如何贴近关系,显得体面自然,不教人生疑,那就要从衣裳首饰,发髻这样女人家的事上入手。梁堇教荣姐来到曹家后,夸高氏的发髻。高氏的丈夫是监官,官位低但有银钱上的权,平日里身边只怕不缺好话。荣姐的地位高,只需夸她一处就成,不能夸多,夸多了不免会对荣姐起轻视。荣姐勾搭她一回后,就作高冷的姿态,去钓高氏这条鱼。荣姐上回来,在曹家放出的门路,在场的谁会不想结识?高氏摸了摸发髻,道:“请的是姓张的婆子,我一惯使她。你要是喜欢,等明日我教她去你那。她梳的不赖,上回孙娘子说,她请了上任通判娘子常使的媳妇梳头,梳的那髻,我瞧了却觉徒有虚名罢了,哪比得上陈娘子梳的。”荣姐道:“陈娘子如今与谁梳头呐,我才来杭州,尚不知哪个梳的好,哪个梳的歹,姐姐与我说道说道。”“陈娘子是给如今的知府娘子梳头的,咱们等闲请不动,也不敢去请她来。要说梳的最好的,要数与马家二娘子梳头的丁氏,那梳的才是真真好。()可惜我也是听说,不曾亲眼见过。≈ap;rdo;高氏道。?金鹅的作品《在北宋当陪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杭州梳头的也就这几个人,你们说,不过是个梳头的,有人仗着给谁梳过,可不得了了。”说话的是王氏,她就瞧不起这样的人。几人说梳头说了好一会,连曲儿都顾不上听了。梁堇一面听她们说话,一面张望,就见唐娘子过来了。
唐娘子来到房里,和荣姐互相见了礼,陪着坐了一会儿,然后教人摆席。片刻的功夫,桌上摆了八碟三碗六盏。只见点心有糖霜玉蜂儿,糖藕。荤菜有肉饼,炖鸳鸯,熏鹅掌,火腿煨虾子,虾米烧咸肉,洗手蟹,香汤鸽子雏儿。素菜有酒豆腐,麻油拌菠菜……王氏道:“不是请俺吃螃蟹来了,怎麽恁小气,只这点蟹,够与谁吃的?”唐娘子道:“说你心急你还不认,菜都没吃,就怪我小气。”说罢,指着盏里之物,问几人可吃过炖鸳鸯。荣姐心知这炖鸳鸯有名堂,故而只不作声,只见那鸳鸯肉,鼓鼓囊囊的,里头像是塞了东西。王氏道:“我还真没吃过炖鸳鸯,你这鸳鸯可有讲究?”“你且吃吃看。”唐氏不说,只教王氏吃。那王氏用箸儿刚一戳那鸳鸯皮,就见金黄黄的蟹膏淌了出来。王氏称奇,尝了尝,道:“你家灶娘,怎麽恁会想,把螃蟹膏塞到鸳鸯皮里,只好吃的紧。”唐氏又请荣姐动箸儿,荣姐夹了一块蟹肉,又用小银勺舀了一勺汤膏,吃着只觉鲜美。“王姐姐不曾虚言,这麽个作法,的确好吃,不知如何做的?”唐氏说道:“这菜好吃是好吃,就是颇费功夫。要先一日把鸳鸯用汤煨上,煨足一夜,再揭掉整片的鸳鸯皮,把蟹肉蟹膏塞在里头,用线缝上再蒸。吃的时候,盛到大盏里,再摆上这鸳鸯头。”高氏道:“怪不得恁好吃,如何想到的这法儿作?”“这法子还是那日同知娘子作席,我去赵家吃到的。”荣姐听罢,心里疑惑,同知相公姓薛,不该去薛家吃席吗,怎麽是去赵家?“同知娘子作席,唐姐姐怎麽去赵家吃席?”王氏问了荣姐的心里话。唐氏说道:“赵家屋大,故而借赵家请的席面。”“原是这样。”吃罢饭菜,唐氏使人又送饮子,是鲜核桃仁儿芝麻绿豆饮,荣姐端着吃了一口,只吃不惯这咸饮子。唐氏见她不爱吃,教人去弄了一盏红豆沙与荣姐吃。“吴妹妹,你平常在家里都是吃什麽饮子?”荣姐道:“吃豆儿饮多些,不然就是牛乳樱桃饮。姐姐家,常吃什麽饮?”“我家吃两种饮,甜的吃甘草桂花饮,香药杨梅饮,红枣梅丝饮。咸()的吃盐木瓜肉丁饮,你去我家顽,我家甜饮定对你的口。”梁堇听罢,只道差事肥瘦,看人饮食就能得知,高娘子家光饮子都恁讲究。吃罢饮子,又吃茶。朱娘子道:“唐姐姐在同知娘子那得脸,回回置席都请姐姐去,还送了恁些好螃蟹。换成旁人,谁能恁得脸面。”朱娘子吹捧罢,王娘子又吹捧。“人同知娘子高看,我去她那,只不自在的慌。你们听我这话,只不信,哪个诓你们。咱家官人官小,累的咱身段低微,又没有能拿出来说的娘家,我去了那里头,同知娘子人宽和,待咱不曾冷脸过。可那里往来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咱没名没姓,去了那儿,坐冷席,只不是滋味。我要是不去,人又与你下帖了,与咱下帖,本是看得起咱,咱要是不去,人只以为咱瞧不上,该说不知好歹,只得去了。”高氏道:“可不就是这样,姐姐为难也要去,人同知娘子看得起,不去教人以为咋了。”荣姐听着没作声,她倒是想去,可苦于门路。人唐氏也就抱怨一番,坐冷席不假,可下面多的是人挤破头想去坐那个冷席,故而唐氏也有显摆之意。她拿眼偷看荣姐,荣姐门高,她处处不如,显摆出来,不单是为听人吹捧的,而是想在荣姐面前抬高自个。看了两眼,没看出啥来,便张排着顽乐消遣,顽了一炷香的时辰,荣姐在一边歇着吃茶。高娘子见状,也跟了过来。“吴妹妹,我家灶娘做的一手好梅子饼,等明儿,我使人与你送去,你尝尝,我家梅子饼和别家的都不一样。”“怎好白吃姐姐的。”“你这哪里的话,不过是些吃食。妹妹平日里在家作些什麽顽?”高娘子问道。“也没什麽好消遣的,我在家爱顽投壶。”高娘子道:“我也爱顽那个,只一道去了。妹妹下月初五可得闲?”荣姐道:“想来那日没什麽事,姐姐可是有事?”“不瞒妹妹说,下月初五是姐姐的贱辰,想请妹妹那日家来顽一顽。”高娘子道。“原是姐姐生辰,不知倒罢了,这下知晓了,一定去姐姐家贺一贺。”高娘子见她应了,心中一喜,说道:“我只以为妹妹不肯应,早不敢说,不曾想,妹妹与旁人不一样,且不势利。等回去,我就打发人往妹妹家送帖儿,妹妹肯来,到了那日,我面上只多光彩。”这高娘子来往之人中,数唐娘子地位最甚,唐娘子之上还有罗娘子,可她请不到人罗娘子。要是荣姐能去,这门第身份,往那一摆,比罗娘子去都体面。她还不知晓罗娘子有一门好亲戚,与这两路的转运使娘子是表姊妹,要是知晓,就不会这麽想了。说来也怪,杭州上下竟没几人知晓这事。罗娘子有大官亲戚,也不与外人道。因荣姐应下下月要去高娘子家与她作生的事,这高娘子与荣姐说话多亲热。散席后,回到家里,不仅使人给荣姐送去了帖子,还有四盒礼物。到了次日,又来送梅子饼,又有纱缎,螃蟹,羊肉,酒水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