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些个礼物拿回去。”彩娟见二姐不要她的礼物,哪里肯依,问她:“二姐可是进了正房,嫌这东西赖,瞧不上眼了?”梁堇摇了摇头,指着那些礼物说道:“并不是进了正房嫌东西赖,背心和布料都是好物件,吃食也是我平日里舍不得买来吃的好肉。”“既不是为这,那为何不肯要我的礼?”彩娟不解。“你月钱不多,置这些礼,怕是用了你八九个月的月钱,你多不容易,哪里能要你的礼。我听说你是外头赁来的,不知还有多少年的赁期?”“当年我爹为了多得赁钱,把我赁的年数长,还有十一年。”梁堇又问:“他们平日里可曾问你索要月钱?”“半年来一回信,常嘱咐我发了月钱不要乱花销,说家里日子难,教我给家里捎回去。”彩娟说到这,心里多难受。“你别全信他们的话,合该要为自个攒些体己钱。你可怜他们,谁可怜你啊?”好些个老子娘,卖了女儿或把女儿赁出去,会装模作样,卖弄可怜,好教女儿们不记恨她们,还把挣的月钱捧上来。“这纱衣和布,你想留就留着,不想留就问问香豆她们要不要,你卖与她们,这三包吃食也是。”“这怎麽使得,你不要,那我每日来房里伺候你?”在彩娟心中,投靠人,要么送礼,要么出力才好,要不然人凭啥教你依靠。梁堇不教她伺候。“你不要我的礼,又不教我伺候你,那我靠了你,还要你替我去得罪人,我……岂不是占了你大便宜,你图甚麽呀?”梁堇也不知自个图啥,就是想这样作罢了。彩娟出了梁堇的房,去院子里寻香豆,香豆问她如何了,二姐有没有应她。彩娟道:“我到今日方知二姐的真为人,愣是不要我的礼,还不教我伺候她。我只恨没有早投她。”“我先前就劝你,你跟了俺二姐好,她地位虽不如那些妈妈姐姐,可她在房里得一块饴糖,都要掰成几块,分给俺吃,为人最是仗义。”香豆道。“你可知她的生辰在哪一日,她不要我的礼,我却要她照顾,心里过意不去哩,等她过生儿,我作条好裙儿与她。”“二姐不爱过生儿,以前我问过她,她不肯说。”彩娟听了,只得先作罢。再说惠哥,自从香儿被撵走后,她便常来荣姐房里说江三郎,江三郎的大事小事,都说与荣姐知晓。这日,她在外头听说东院的三娘子身患小恙,张娘子,杨娘子她们都去瞧了,只自家的吴娘子还没去探望,以为她没听说,就拿上两双新鞋,急匆匆地来正房示好。荣姐见是一双红缎鞋,一双青缎鞋,针脚细密,描的花样是那金蝉桑叶的样式,怪是新奇。又见她今儿身上系了一条南裙儿怪好,就使春桃去拿一匹蓝罗,一匹天青薄绸来,教惠哥与她作三身衣裳,剩下的料子就给她了。惠哥听罢,只怪喜欢,问荣姐要作什麽样式的。荣姐道:“裙儿要两条长裙儿,一条腰带要三指宽,前后压以油金的线,要使暗针。腰带中间绣兰草,裙面离鞋一尺半的地方,用米珠儿攒花。另一条,腰带要一指宽的窄面,裙面要素净。再是一条八副面的裙,上面不绣花。余下的,你看着做就是了。”惠哥一一记下,收了那两匹料。她在荣姐房里能得一张凳子坐,捧着盏儿吃了口茶,说起了东院的事。“……连杨娘子的兄弟杨官人,都打发人送了些个药材,我听说他不光送药,还送了两坛子甜酱瓜儿,四只干香鸡,两筐咸鸭子,十斤葡萄酒。”东院三婶娘身子不好的事,荣姐几日前就听二姐说了,便道:“我正想明儿去看看她,这杨官人,家里娶的可有老婆?”“哪里有什麽老婆,要是有老婆就好了。因病的是女眷,他虽是小辈,却不好上门来探望,只能使人来送些礼。要是有老婆,像这等娘们的事,自是她来登门。不过我听说,他家里有几个小娘。”惠哥见过他,对荣姐说人长得如何的俊俏。荣姐笑道:“长的恁俊,改明把你许给他。”“我才不肯,他人怪是风流,去了他家,只怕被他家娘们给欺负死。”“我听说咱家里的人,常得他的惠,果然不假,送了恁些东西,咱家也吃咸鸭子?”咸鸭子是粗食,荣姐以前从不吃,自从在喜船上吃过一回后,觉得怪油香,这才开始吃。“咱家先头也不大吃,可杨官人送的咸鸭子好吃,听说是他家一个唤冬鸳鸯的人腌的。要用上等香料,冬日腌足五十八日,夏日腌足三十八日方能吃。还有送来的那干香鸡,听郎君说味好,我是一样都没吃过,不知是个啥味。”惠哥道。
荣姐问春桃二姐哪里去了,春桃说二姐刚才在外间端了盆水,擦瓶儿擦桌咧,她去外头寻寻。春桃来到房外,见二姐正在院里晾晒抹布,二姐听说荣姐唤她咧,忙用手绢擦了擦湿手,跟春桃进去了。荣姐问梁堇:“二姐,咱房里的咸鸭子还有没有?”“坛子里还有些。”荣姐教梁堇去拿来,等会与惠哥带走。“我这也有腌的咸鸭子,你拿回去尝个味。”又把上回唐娘子与她的香粉,给惠哥包了些。“这也是别人送我的,我还没用,你且拿回去使。”惠哥把那香粉包打开,嗅了嗅,又搽在手皮上,夸道:“恁好的香粉,人都舍得送与娘子?姐姐们,你们来看看,这香粉颜色多好,搽到手上,都恁白净,八成要使不少钱才能买到这等货色的粉,里头还掺了真珠粉咧。”惠哥拿过去教春桃她们看,春桃也得了这粉,搽到面皮上是怪匀净。“你识得这粉?”春桃问她。她道:“去年杨娘子房里的鲍养女就得了一两这样的粉(),我当时见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故而认识。”荣姐听了,暗道这种香粉,那杨氏也使,她家里经商有的是银钱,连她都使,想来这香粉的价钱怪高。惠哥不说,谁能知晓,这杭州香粉,荣姐多不识,那唐娘子出手怪大方,不知是单与她送了,还是连罗娘子都送了。当日,这些礼物都用包袱皮裹着,谁也不知里头是啥。荣姐见快晌午了,不教惠哥走,留她在房里吃了午饭。走的时候,见她东西多,还教门口的丰儿去送她。“二姐,你腌的鸭子我吃着好,不如多腌些,等日后送与唐娘子,罗娘子她们尝尝。上回罗娘子问你腌萝卜,不如再做些腌菜与她送去。”梁堇道:“上回在曹家席上,我见罗娘子爱吃糟鱼,不如咱再做几个肉食?”“也好,多做些,我也想得慌,这江家的饭菜,越吃越没滋味。”说着,给梁堇五贯钱,教她去收拾。梁堇拿了钱,带着香豆,李大娘,去外面买了一筐生鸭子,又八尾鲜鱼,四只活鸭,一块羊肉,一块带骨头的猪肉……在茶水房,又煎又炸,弄到夜里戌时。次日上午,荣姐从她嫁妆里拿了两包药材,带着梁堇去了东院。这是梁堇头回来这,只见东院的园子,地面凹凸不平,张,杨娘子们打捶丸,该是在这打。且说鲁氏,正在婆母窦氏房里与杨氏,小李氏说话,忽听外头丫头来说,吴三娘子来了。“快把人请进来。”她说着,要去门口迎,又使唤身边的丫头去点一盏香茶来。杨氏见她要去迎人,不好干坐着,也站了起来。小李氏拉住了她,道:“二嫂子,你去作甚,坐下吃茶。等会她进来,咱先不开腔,等她说。”这小李氏,是二房的媳妇,鲁氏是三房的媳妇,杨氏是大房的。那小李氏和李氏没啥关系,江家人怕弄混,就一个唤小李娘子,一个唤李娘子。小李娘子要唤李娘子为大娘,唤江大相公为大伯。“妹妹,你来了。”房门口俩人互道了万福,长辈身子有恙,不是别的,荣姐要是不来看看,只怕要教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何况俩家还是亲戚。“鲁嫂嫂,婶母身子好些了吗,你也知我不常出门,昨儿才晓得这事。”荣姐道。门口打帘子的丫头,一直弄着帘儿,鲁氏带着荣姐迈过门槛,往房里去,一面走一面说:“好些了,今儿早上还用了一碗豆子粥,两块胭脂鹅肉,一碟麻油拌小芹菜。”房里摆了冰盆,从外头进来,忽地一凉。梁堇跟在后头,垂着头,房里烧了香,香的熏人的慌。荣姐见外间椅子上坐着人,顿了顿,便走了过去,与俩人道了万福,“俩位嫂嫂也来看婶母?”江三郎,在江家排行最小,三郎的三,按的是大房那边的排行。因三房原先没在一处,李氏都是唤小儿为三郎,下人也称呼其为三郎君。后因江大相公来此地任官,又帮二弟弄了学官来当,江老太太这才带了二房,三房从老家来了杭州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