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外一个重症病房内,傅斯里突然醒了。
他虚弱至极,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带着氧气面罩,因为肺部感染,呼吸道像堵了一块沉重的铅,大喘着气,旁边的仪器直跳,各个医生护士奔忙于监护室内。
到处是奔走的人和仪器的尖叫,灯光惨败,天旋地转。他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没有人理他。
突然间,他突然死死地抓住一个人的手,嘴角着急地嗫嚅着什么。
护士看见他还没聚焦的双眼大张,布满红血丝的眼中含泪,凑近他的耳边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能依稀分辨出xi、y的发音,之后也不理会他了,因为很快傅斯里瞳孔涣散,心跳骤停,紧急上了心脏起搏器。
一下一下的砰砰声后,恢复心跳的傅斯里又陷入了长久且疲惫的黑暗中,他拼命地拨开眼前的迷雾,使劲睁开眼,僵白的手顽强地拉住医生说着什么,潜意识里,他怕自己这次醒来不问出口就没机会了。
帮他查看体征的医生实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又见他如此执着,连药都没法好好给他上,只好让陈常穿好隔离服进来看他。
陈常进来的时候,傅斯里已经睡着了。
陈常几乎不忍心看病床上的傅斯里,他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半,苍白的脸上肉全都流失了,紧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生机,生命要靠这些密密麻麻的各种管子和精密的仪器才能继续下去。说句难听的,那模样简直跟苟延残喘差不多,哪儿还有以前那个人的半点影子,说是形销骨立都不为过。
也许是感觉到人进来了,傅斯里的眼皮颤了颤,努力睁开一条缝来。他见到陈常像见到了了救命稻草,浑身激动得在颤抖。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嘴唇嗫嚅,陈常马上蹲在床边握着傅斯里的手,凑近他听着。
傅斯里几乎说不出什么话,胸腔里全是哼哧哼哧的气音,陈常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认出他嘴边的两个字,“她呢”
这么多年的陪伴,陈常早就觉得他和傅斯里早就是自己半个弟弟。这两天陈常一直都有条不紊,但只是听到这一句,他就觉得眼睛一酸,“席小姐没事,她已经醒了。”
听到这句话,傅斯里沉默着,不一会儿一丝银线从他的眼角流进鬓发里,接着他咧了咧嘴,终于安静了。
不一会儿傅斯里又拉他的衣角,他凑过去,勉强分辨出傅斯里说的是“我想看看她”。
陈常点点头,“好,我去跟席小姐说。”
傅斯里一抖,手着急地倏然收紧,向他摇了摇头,陈常认出他说的是“别找她”
依陈常在傅斯里身边这么多年的经验,不用多说就能傅斯里的意思。他既然说了要放手,就真是收了心划清楚河汉界,无论自己内心是何种狂风暴雨、汹涌的爱恋情潮,也决计会控制住不再打扰。
依傅斯里的本性来说,换做以前他就是拔了管子也要去守着席影,之后席影休想再离开他的视线一秒,必然是每分每秒都把她放在心尖。他是个从来不会用克制委屈自己的人,既然爱,就让所有的感情倾巢而出,不管对方是否需要这份不讲道理的渴望,不管她愿不愿意、高不高兴。二来,席影承了他这么大的情,他必然以此为筹码,逼她和自己再续前缘,用强制的手段软磨硬泡也要逼她再对自己生出一些情来。这并不是因为傅斯里是多么守信的人,而是一种自守,也是对席影的保护。
对于现在的傅斯里来说,远远看一眼确认她的平安就是最大的满足,不再奢求她的关注,不想以此来证明什么,更不想利用她的感激和愧疚来获取什么。陈常知道,他并非无欲无求,恰恰相反,他的爱比谁的都浓烈,只是开始懂得克制了。
况且再让她来对她是一种困扰,他肯定不愿意再让席影不高兴。
这当中克制了多少汹涌的情,要忍到心口如何生血,陈常不得而知。
陈常看着傅斯里的样子,胸口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躺在床上几乎一动都不能动,这份情真意切,让他都不忍心了,低声说,“可是你还没脱离危险期,现在是不允许出监护室的,席小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何况你都为了她都她肯定会愿意来看你的。”
没有脱离危险期说得还是轻的,陈常知道他现在是硬撑着,感染已经导致了严重的胰腺炎,稍有不慎就会转为多系统器官衰竭,之后不知道还要在鬼门关前走几次,一条命悬在那里,能不能活着全看阎王情面,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帮帮我。”
陈常从那双憔悴的眼中,看出了请求,这样脆弱的表情,陈常何时见过?陈常了解傅斯里的性格,他怕这是自己安慰的话,没亲眼见到席影是绝对放不下心的,必须要亲眼确认了她没事才能彻底安心。其次,傅斯里虽然只要能达到目的根本就不讲什么道理,随时随地可以颠覆一个信字,但这是对席影的承诺,那就是比山还重的诺言,他就一定会遵守,所以坚持自己去看,不愿再多打扰她一分一毫。
陈常跟医生沟通了很久,直接把人气得不打一处来,医生是个臭脾气的华裔,一听这话:“疯了?不要命了是吧?那我还费这劲儿救他干吗”,陈常是好说歹说,人到最后才答应给傅斯里五分钟。
他帮傅斯里坐上轮椅,就把他推到席影病房门口,让傅斯里远远地能看得到席影的脸。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