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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春分一 还得是我(第3页)

所有的过,周昀来背。

所有的功,陈宗贤来揽。

陈宗贤甚至因为斩了一个周昀而顺利进入内阁。

细柳手握刀柄,指节泛白。

天才蒙蒙亮,急雨又至,整座汀州城弥漫着一种梅雨季挥散不去的潮湿气,孟莳的风湿病折磨得他睡不好觉,听见侄儿范绩来访,便也不再睡了,取下须囊,理了理自己保养得当的一把须子,叫了女婢来给他穿衣梳洗。

范绩在花厅里坐,没一会儿仆婢们便摆好一桌早饭,这时孟莳拄着根拐杖,被婢女扶着走了进来。

范绩忙起身:“舅舅。”

孟莳“嗯”了一声,在饭桌前坐下来,婢女忙递来香茶,他慢慢地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又吐在婢女手中的痰盂里。

范绩瞧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是前儿我送来的防风汤的方子没用么?我看舅舅您气色不好,可是夜里又阴疼地睡不着?”

孟莳擦了擦嘴,随手将帕子扔在婢女身上,这才不紧不慢道:“方子是好方子,只是就算是对症下药,也不是一日之功,急是急不来的,时机到了,作用自然就来了,我看得开。”

范绩听出这番话底下的意味,忙道:“可我听说花懋在牢里什么都不认,那陆雨梧虽然是死了,可他身边那个陆青山却是个不肯善罢甘休的,今日他早早的就带了人去牢里盯着窦大人审案,这案子怕是不好结……”

“才说了不要着急不是?”

孟莳松弛的眼皮掀起来:“陆青山说到底不过是陆家的一个家奴,主子都死绝了,他一个奴才能掀起什么浪花儿来?

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上面要敬香钱要得紧,如今最该着急的是吕世铎跟谭骏他们两个。吕世铎出身白苹,但因为自个儿是陆证提拔起来的,如今在白苹这块地方处境尴尬,他这个巡盐御史做得是畏首畏尾,好多事儿都装着糊涂,只推给谭骏去做,这谭骏呢,又是陈公的人,陈公下了死令,谭骏这回无论如何也得将花家给拉下来,只有花家败了,他才能交得了差。”

“不然你以为,陆雨梧死了,那老金,老何他们几位纲总为何就不闹了?”孟莳慢悠悠地端起碗来喝粥,又笑了一声,“他们以为陆雨梧跟他祖父一样,这修内令就是他的一副骨头,一身血肉,可人死了,什么骨肉也都烂了,血肉也得化了,修内令在人的心里也就不那么稳固了,他们那些纲总都是人精,他们不闹了,一则是陆雨梧的死慑住了他们,二则是既然这回敬香钱可以用一个花家去填,那么他们隔岸观火,何乐不为?”

“毕竟这个时候,谁都怕惹火烧身。”

“舅舅说得有理,”

范绩心里略微有了点底,便松了口气,又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咱们那批盐只要能走军粮的路子,就一定能运得出去。”

孟莳点点头:“若陆雨梧死得晚一些,我还担心错过这运粮的时机,好在陈公的人得力,赶在运粮之前将他解决了,再过几日,窦暄那儿出了文书凭证,你便好过关了。”

说着,他忽然想起此时还在范绩家中的那个蛮族人,又道:“你之前说,阿济尔岱要买盐,买多少来着?”

“咱们运出去的那批,他要一半儿。”

范绩如实说道。

“舅舅,您不是说,等花家这事儿落了听,里头多少油水咱们也不能动,都得给岱先生带回关外么?可这个小子怎么还出钱跟咱买盐?这一半儿的盐,可不是个小数目。”

孟莳随手便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把小的紫檀木梳,轻轻梳理着自己的胡须:“他们蛮人茹毛饮血,不通我中原文礼,以牛羊肉与乳汁为食,亦不会手脚无力,但没有盐,什么肉也难有滋味,所以从前我大燕也有过向达塔开市的时候,他们用毛皮,马匹来交换我大燕的食言与茶叶,只是好景不长,自万霞关陷落达塔人之手,两国之间便再无生意往来。”

“他们蛮人都粗鲁惯了,不开化,食物有没有什么滋味他们也都吃得下去,所以盐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很重要,”孟莳抬起下颌,眼中流露几分兴味,“阿济尔岱买盐未必是真需要盐,他只是很会做人而已。”

毕竟花家的一副家底,除了应付上面要的敬香钱,剩下的就都要被陈宗贤划到阿济尔岱的口袋里。

孟莳捞不着,范绩也捞不着。

但阿济尔岱提出买盐,实则就是在花家这件事之外,分给他们一些好处。

范绩似乎明白了点,但他想起那晚阿济尔岱酒后与他说过的话,至今都让他有些心惊肉跳,他不由道:“可是舅舅,侄儿有些担心那个岱先生,他此前喝醉了酒,在我院子里大放厥词,说一百年的血仇,迟早要咱们大燕付出代价,还说什么,他们不喜欢咱这片土地,但一定会征服这里。”

说着,范绩拧起眉头,心里还是直打鼓:“咱们如今这么做,是不是……”

一旦被人发现,这可是叛国的重罪。

“你也说是喝醉了酒。”

孟莳微眯双眼,冷笑一声:“这便更用不着担心了,他半点蛮人的野心都不露,那才奇怪呢,如此自负狂悖之徒,何足惧也?”

“陈公看的是大局,若放任谭应鲲因西北战局而做大,今日是陆雨梧,来日又不知道是谁,莲湖党不知还要有多少双手伸进白苹中来,届时,我们只有被剿杀蚕食的份儿!”孟莳的脸色沉下去,他盯着门外连绵的雨,“这些钱只够阿济尔岱带回去拖延一段时日的战事而已,说到底我们也是为大燕着想,毕竟若放任朝廷成为莲湖党的一言堂,多少生在白苹洲,长在白苹洲的士子都要因此而永无出头之日!那社稷,岂不成了莲湖洞的社稷?”

孟莳再将视线落回面前的侄儿身上,意味深长:“好好卖你的盐,这只不过是一桩各取所需的生意而已。”

雪花才从房中出来,正好看见细柳推开院门,这雨来得急,她没有撑伞,一身紫色衣裙湿透,浑身血色斑驳。

“细柳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雪花大惊失色。

细柳抬眸看她一眼:“不是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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