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害臣,他害臣啊!”
陈宗贤眼中浑浊的泪淌下来,刺激得他伤口更疼,他声声悲怆:“臣请陛下明鉴!臣绝没有放纵妻弟与人谋夺百姓田地!臣数年不曾归家,妻弟孟桐在江州所为被他与吾妻瞒得紧密,臣更不知道妻弟孟桐竟敢借臣的名声去与江州一众乡绅做下这等天怒人怨之事,臣……万死难偿圣恩,万死难偿啊!”
建弘皇帝却看向陆证,见他一手撑着椅子扶手站着作揖:“老师,您与陈卿是怎么了?”
“臣在诏狱当中问陈大人一些话,忽听西北战事再起,陛下召见,陈大人一时激动,走路不稳绊倒了火盆,以致烫伤。”
陆证跛着脚走近了些。
“陛下!不!他是有意为之!有意为之!”陈宗贤回头狠狠瞪着他。
陆证神情平淡,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脸的狰狞。
建弘皇帝则盯着陆证半晌,他一张病态清癯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眼底却有阴云暗涌,再看向陈宗贤,他慢慢道:“陈卿,朕知道你的为人,整个燕京都知道,但你说你没有放纵妻弟,又有谁能证明?”
“臣……”
陈宗贤一滞,随即他抬起头,“臣事到如今,深陷泥泞已无人能证,可臣之忠心天地却可为鉴,陛下当年赏识臣,提拔臣,臣这么多年来一直将您的恩德铭记于心,未有半刻敢忘,臣非怕死,但臣绝不甘心死于此等污名,臣若要死,该为君父,不敢有私,不敢有私……那满田的银子臣更不知是从何而来,臣若知道那些银子的存在,一定将其上缴国库,也好防备西北战事,以充军费。”
话至此处,陆证听清他暴露出的用心,建弘皇帝提拔他,是从周家的案子开始,而西北的军费不够,军中粮食又因为庆元盐政的混乱而短缺,陈宗贤表的忠心,正是建弘皇帝所需要的。
陆证抬眸,果然见建弘皇帝没有血色的唇扯了一下,他抬头对上陆证的目光,却是在对陈宗贤道:“陈卿的忠心,朕当然知道,案子都是要查的,你那妻弟和孙成礼等人都是要再问几遍的,这件案子朕让大伴亲自去料理,朕不会轻易就定你的罪,但是陈卿,”
建弘皇帝垂眼,视线落在他血红的半张脸,仿佛惋惜:“身有残疾,或面容有损者不得仕,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陈卿,你退出内阁吧,也不必再任职了,这么多年,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陈宗贤浑身猛然一震,他嘴唇颤抖,半晌扑倒在地,声泪俱下:“陛下!陛下……”
“大伴。”
建弘皇帝咳嗽了几声,唤道。
曹凤声领会圣意,立即令几个宦官将陈宗贤带了出去,隔着殿门,陈宗贤詈骂陆证的嘶喊声隐约渐远。
乾元殿内,建弘皇帝看着陆证半晌,眼底阴晴不定:“老师,您下了狠手啊。”
“陛下,那是他自己不小心。”
陆证迎着皇帝的凝视,他恭谨颔首,语气平稳。
陈宗贤被抬出皇城的姿态有些不太好看,可以说是非常失仪,但因皇帝
特赐了轿子,没人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只听说他跟陆阁老两个在诏狱里审问孙成礼的时候时候都受了伤,陈宗贤在轿子里的痛哭声连守宫门的禁军都听见了。
陆证也是被人抬出宫的,一路回到陆府,细雨缠绵,庭内雨雾湿润,兴伯才用冰块包了帕子,陆雨梧走进去:“兴伯,我来。”
他取了兴伯手里的东西,掀开帘子,内室里搁着一个炭盆,没离陆证太近,陆证坐在圈椅上,一只脚没穿鞋袜,裤腿卷起来,那只脚就搁在一张矮凳上,脚底烫红一片,还起了水泡。
陆证一夜没睡,白天又撑着精神在宫里待了半日,这会儿困得厉害,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直到脚底覆上冰凉,他松弛的眼皮一动,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他着实愣了一会儿。
陆雨梧抬头,见他醒了,便道:“祖父,您怎么会烫伤?”
“一脚踩到烙铁了,”陆证仿佛才回过神,他按了按眉心,又补充了一句,“烙铁下面,刚好是陈宗贤的老脸。”
陆雨梧敏锐地抬眼,他的祖父老神在在,气定神闲,祖孙两个目光一织,陆证靠在椅背上,道:“你在江州拿了陈家的实证,又带回来一个人证,我呢,又钓起来孙成礼这条鱼,这些怎么也够他陈宗贤死上百次千次了。”
“但是秋融,朝廷就是一张巨大的网,无论是陈宗贤,还是我,我们都是网下的鱼,渔夫从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的圣上,哪条鱼要被捞起来吃了,哪条鱼又会被放过,那都要看渔夫的心情。”
陆证一只手臂抵在扶手上,神情深邃:“他从来不是个糊涂的渔夫,我这条鱼做了什么,他未必不知,陈宗贤那条鱼又做了什么,也不一定能逃得过他的法眼,他放任我掀起这阵风浪,是因为他原本就有他的目的。”
“江州这桩案子如今已经被陛下交给了曹凤声,这便意味着陛下根本就不想让陈宗贤死。”
“所以您才烫伤他的脸。”
陆雨梧看着他道。
陆证笑了笑,坐直身体,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孙儿:“秋融你记住,为官者最忌优柔寡断,陛下只是想留陈宗贤一条性命而已,我既不能斩草除根,那也要让他在官场上再也爬不起来。”
说到这里,陆证的目光落在陆雨梧的肩头,语气沉了沉:“何况他还几次三番派人截杀你,生不如死,是他应得的报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