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中的银针总是刺得她不舒服,但今日所有的疲惫都在她躺下去的一瞬开始包裹她,仿佛她的手脚都像生了锈,桌上一盏灯烛在燃,她目光触及灯下那只舒敖强塞给她的瓷瓶。
伴随窗外风雪,她想起那道怪异的歌声。
他到底想说什么?
千头万绪如乱麻,细柳怀抱着心中怪异不知何时眼皮沉沉压下,她本有一副好像怎么都暖不热的身骨,但在朦胧中,她觉得自己好像更冷了。
像是被封冻在冰冷的水中好多年,水波在晃,点缀毛茸茸的渔灯,她挣扎着伸手,努力破开水波,水面之上乌篷小船晃动着,一只大掌伸来按下她的挣扎。
水声激荡,鳞波涌动。
她逐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冰冷的湖水包裹她的口鼻,她什么也看不见,在一片漆黑中下沉,再下沉。
但忽然间,好像有一双手猛然抓住她。
“天地刚生下,相叠在一起,筷子戳不进,耗子住不下,虫虫压里头,水也不能流……”
古老而神秘的异族歌谣轻轻缓缓,被一副实在不怎么样的粗犷嗓子反复地低吟,竟然有一种神奇的生命力。
混沌当中,那歌声消弭,漆黑骤然被极致的白覆盖,有一个面容不清的小少年在那片茫茫雪意中朝她招手。
他抬起来的那只手腕上一道印记红如朱砂。
细柳骤然睁开眼,她一下坐起身,满满背是冷汗,她手脚虽然裹在被子里却仍如寒冰,她苍白着一张脸,胸口起伏,剧烈地喘息。
身患怪症,她并不能清晰地记得自己所有的梦境,大多时间醒来只隐隐留有一分印象,但这一分的印象也足够她暂且还记得起方才梦中的那道印记。
忽然间,它竟然与今日浮金河桥下,那食摊的油布棚中,那只扶过她的手腕骨内侧弯月红痕重合。
下一刻,细柳掀开被子,从枕边双刀底下抽出一张画像,赤足冲出屋外去。
风雪入廊,迎面如刺。
她几步下去踩踏积雪冲向院中那口圆缸。
月华单薄,而檐下灯笼光影如织,缸中清水漫溢,她一靠近,缸边堆积的一圈白雪落入缸中,薄冰微浮。
细柳一手敲碎浮冰,水面鳞波动,映出她的一张脸。
寒风吹动她手中那副画像,画上十岁女童的那副眉眼无一处不令人感到陌生,她怔怔地望着水面。
碎裂的浮冰切割着她的模样,拼凑着她的眉眼。
这时对面廊上房门忽然打开,惊蛰披上外衣出来就见细柳孤零零地站在那口圆缸前,他走近几步,只见她一只手湿润发红,水珠不断顺着她纤细的指骨滴落。
她没有穿外衣,只一身素白单裙,乌黑的长发凌乱,浅发被风吹乱在她苍白颊边,她那样一双眼分毫没有平日里那样亮如寒星,反而黑漆漆的,只有空洞茫然。
像个醒不来的梦中人。
惊蛰吃了一惊:“细柳,你在做什么呢?”
风吹纸动,细柳僵冷的手指微松,那幅画像被风吹起,飘飘摇摇。
细柳的目光随它而去。
点滴雪粒拂过她的脸颊,她扶着缸慢慢地坐下去,一缕乌黑长发落来肩前,她恍惚喃喃:
“是啊……”
“我到底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