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的眼睛里重新聚集起氤氲的水汽,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呆愣了半天,继而变成掩面大哭。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来承受这些……他是那样的一位伟男子,除了不能给我们最想要的,几乎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了……为什么……为什么骨肉永远不能相见,为什么要定下这么残酷的规矩……”
“因为女人并不是弱者。”
贺穆兰自豪又畅快地笑了出来。
“因为我们并不是弱者啊!虽然以力量而傲然许多男人的我说这样的话有些站不住跟脚,但这句话我却还是能够坚定地说出来。”
“男人对女人的打压,正是因为他们一边憧憬着女人的温柔和包容,一边又害怕着女人的力量。如果我们真是弱小到蝼蚁一般的存在,又何必要子贵母死?你会因为害怕一只蚂蚁抢了你的位置,所以刻意踩死它吗?”
贺穆兰虽然以男性身份示人,却从未忘过自己女人的身份,也从来不把自己代入男人的价值观行事和为人。
“贺夫人,我的战场充满刀枪箭雨,你的战场也并没有那么和平。在宫外,你也许能过的很好,很自在,但你一辈子都会悔恨,因为在你的战场上,你已经变成了一个逃兵。自代国以来,究竟有多少没有母亲的大可汗?如果你离开了,太子殿下就会变成第二个不懂爱的陛下,变将女人都当成繁衍后代的物件的那种人。”
贺穆兰看着赫然抬起头来,开始渐渐挺起脊梁的贺夫人。
“这世道确实不好,但是只是不甘是不够的。”贺穆兰想起拓跋焘那些豪言壮语,那些自己愿意与之并肩改变魏国的豪情壮志,忍不住咧嘴一笑。
“已经有一个从未有人能够得到的机遇放在了你的面前,你为什么不去试试改变后宫女子们凄惨的未来呢?”
“陛下做不到的事情,太子殿下未必做不到啊。”
啪!
就像是什么黑暗的禁锢突然一下子破碎,贺夫人的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甚至让她蓦地站了起来。
是的,她是不同的,相比赴死的杜夫人,到底她在不甘什么呢?就像花木兰从小学习武艺是为了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她从小学习那么多后宫生存的技能,难道不是为了生育出这个国家最合格的继承人,能让这个国家朝最好的方向继续吗?
谁说生育就不是一种能力?与那么多子嗣之中,生出最强的那一个来,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怎么就不能是一个女人最大的骄傲?
她的战场从来就和花木兰不同,她的战袍也不是花木兰的那种铠甲。
她只会啼哭拓跋焘没有给予她想要的东西,她又何曾察觉到枕边人心中最大的恐惧,然后竭尽全力的去抚平深植在他们内心的恐惧?
贺夫人的眼睛亮的可怕,她缓缓地对着贺穆兰行了一个大礼,惊得贺穆兰连退了几步,避开她重重俯下的额头。
想通了一切的贺夫人浑身上下激起无尽的斗志,她以手加额,感激地开口说道:“我终于明白为何陛下待您如此不同,花将军,你确实值得所有人的信任。您说的不错,不甘和眼泪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她仰起头来,眼中是重新找到了目标和信念的热情和憧憬。
“我也许无法改变陛下了,可我能让我的儿子、我的孙子面对一个更好的世道。感谢您的点拨,我知道我该去做些什么。”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狼狈的泪痕,可无论如何看去,现在的贺夫人都无法和“弱者”画上等号。
贺穆兰甚至可以百分百肯定,等贺夫人掩去了她倾国的容貌,依旧还是能让无数人痴迷……
因为她的气质,因为她的坚定,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贺穆兰甚至有些开始担心起拓跋焘来,他真的能搞的定“觉醒”后的贺夫人吗?她现在恐怕真的是“全副武装了”!
贺夫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微微行了一礼后,侧着头对着贺穆兰粲然一笑。
“花将军,我要重拾战袍回我的战场了,你确定你真的要离开了吗?”
这声音虽然温柔,却振聋发聩地让贺穆兰忍不住心中狂跳。
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贺穆兰骇然地捂住了胸口,竟有些不敢面对这个刚才还在掩面大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