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宣德三年,十月三十。
北狄发动第一次进攻,荒川军于防御工事上殊死抵抗。战事胶着整整两天一夜,荒川军陆续撤进拥雪关,只余残军游荡在防御工事内。防御工事的大门被撞开,北狄大军蜂拥而入。
弓箭手站在城垛后,拉满的弓对准靠近拥雪关的北狄士兵。楚识夏站在最中间,头顶飘扬着招摇的鹤旗。
瞎了一只眼的莫日根骑马冲在最前方,望着鹤旗的方向,扬声道:“镇北王,我还有一只眼,你要不要?你若不能把我两只眼睛都摘走,我可要取你的命了!”
弓箭手松开弦,贯穿青鹰旗的羽箭回答了一切。
“进攻!”
荒川军和天策军接手城墙防御。
虽然一滴雨都没下,一粒雪都没落,但天气依然寒冷。烧开的热油从城墙上倒下去,把登城墙的北狄士兵烫得皮开肉绽,落叶般坠到地上。有的北狄士兵用外衣盖在头上,咬牙往上攀登,刚跳上城墙便被天策军的马蹄踩死。
然而刚刚拿下防御工事的北狄人军心振奋,不要命地往上冲。拥雪关苦苦修建一年的防御工事就像是一层鸡蛋壳,一敲就破,仿佛预兆着这场大战的胜利。
双方围绕着这一堵墙争斗,北狄人没能更进一寸,天策军和荒川军也没有后退一寸。
北狄投入正面的兵力越来越多,后续跟着北狄的骑兵部队。
——
楚识夏从城楼上退下,面对着整装待发的虎豹骑。白鹤旗和虎豹骑迎风飘扬,仿佛随着城墙外的喊杀声律动。叶谦立马在虎豹骑正前方,对着楚识夏点点头。
楚识夏身上紧绷的弦忽然一松,竟然笑了笑。
“按照规矩,我应该说几句话,许诺高官厚禄,激励各位英勇杀敌。但此时此刻,我们的同袍正在城墙上用血肉阻挡北狄人的步伐,争取拖延更长的时间,让跟多的北狄人走进陷阱。”
楚识夏一顿,说:“我十五岁那年,进帝都做人质,安抚人心。我大哥心有不忍,想悄悄送我走。我对他说,他们可以为家族,为阕北舍生忘死,我也可以。我之所图,不为王权富贵,只求世上有一隅偏安之处,容我家人栖身。”
“后来你们也知道了,我大哥气血攻心,不治身亡;我二哥截击奇袭青州的尔丹,重伤殉国。我已经是孤家寡人,你们之中或许有人和我一样,家中空荡荡,只留坟茔祭扫;又或许还有妻儿父母在世,等着你们回家团聚。”
虎豹骑静悄悄的,只有楚识夏清冽的声音回荡,回答风的呼唤。
“今日之战,为拥雪关后百万黎民、为我们的后世子孙不再流血牺牲,为阕北四州不再妻子哭丈夫、父母葬儿女、稚童跪守孤坟。我楚识夏,有幸同诸君同生共死!”
“天佑大周,国祚绵长!”
楚识夏端起一碗烈酒饮尽,重重地将瓷碗掷碎在地。虎豹骑们纷纷饮下碗中烈酒,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点燃,将碗摔得粉碎,响应楚识夏的号召。
“天佑大周,国祚绵长!”
楚识夏搭上一枚穿云箭对空射去,风灌满中空的箭镝,发出龙吟般的呼啸。中城城楼上的守军听见穿云箭的声音,立刻点燃城楼上的烟花。
金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
防御工事中,有人从堆积如山的竹管中抬头,透过竹节交错的缝隙中窥见金色流光;有人侧首自狭窄逼仄的窗户中低头,城墙上蚁群般跌落又攀爬的北狄人,被金色的光焰照亮眼睛。
两千三百六十一粒被包裹在油纸中的火种同时滚进竹管。
油纸在竹管中舒展开,火油瞬间被点燃,像是无数条火蛇扭动着、挣扎着在地下翻滚、咆哮;又像是巨人沉睡已久的血管复苏,地动山摇般的心跳脉搏将天地都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