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天前,中组部来省里调研,由副部长李邵东带队,干部一局和二局的随行人员有二十多人。不过李邵东此人向来低调,对下属约束极严,他们一行入住省委招待所后极少公开露面,而被约谈的相关人员也都被要求保密,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唐叶梳理一下思路,道:“但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应该是某些被约谈人员在谈及尹清泉的工作表现时泼了脏水,或者也不能说泼脏水,只是旧事重提,将以前的事又重新拿出来恶心人……”
江东省换届在即,中组部派人来考察一下候选人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不过大多时候,这种考察都是走走过场,一个大省的权力更迭,牵扯到多少幕前幕后的利益交换,岂能是简单的调研考察就能决定的?
但话说回来,你又不能不重视这种看似走过场的考察,因为要是有人在被约谈时表露出对候选人的不满和不尊重,至少说明你对整个大局的掌控力有问题——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解决不了,如何让领导信任你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旧事重提?”温谅前后两世对尹清泉的履历都不太了解,根本不知道他有什么劣迹竟能让人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作为攻讦的把柄。
“恩,大概九年前,尹清泉还是秦台市的市委书记,也是江东省冉冉升起的一个政治明星,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大力开展基础设施建设,并因地制宜,借助当地矿产丰富的优势,通过招商引资等手段,将一个经济落后、生活贫困的地级市GDP产值连翻了三番,一时有追赶关山和灵阳的气势。”
温谅来了点兴趣,道:“呵,没想到尹清泉还有点水平……”
在这个年代,会当官懂当官的人不少,但会搞经济懂搞经济的人实在不多,但凡知道点经济学的人,只要人缘不是太差,平步青云是没有问题的,怪不得尹清泉用了九年就从一个市委书记升到了省委副书记,不算坐火箭,但也绝不算慢。
唐叶道:“有水平不假,但运气着实差了点……就在他如愿高升、离开秦台不久,秦台就爆发了一次垮塌式的经济危机,先是一些中小型矿产企业的资金链断裂,老板矿主纷纷出逃,这些矿业大都吸储了当地老百姓的钱,一夜间损失了半辈子积蓄的群众聚集到市委市政府讨说法,在当时闹的很大……”
温谅疑惑道:“虽说尹清泉负有一定责任,但毕竟是在他离开秦台之后发生的危机,想要撇干净也不是太难。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用这件事来做文章,怕是没什么杀伤力。”
“当然,如果仅仅这样的话,某些人也不至于煞费苦心的旧事重提。”唐叶冷冷一笑,道:“当时上访的群众里有一个叫邓夹子的人,是这帮人推出来的领袖,跟市里的交涉对话都由他负责。邓夹子多次拒绝市委提出来的解决方案,并将矛头对准了已经离任的尹清泉,说他跟矿老板内外勾结,知道他们非法吸储却放任不管,且收受贿赂、侵吞国有资产,还扬言要组织万名群众到京城去集体上访等等。事件持续了半月有余,始终得不到妥善解决,在又一次协商不果、返回家中的夜晚,邓夹子被一辆经过的农用三轮车当场撞死……”
温谅露出凝重的神色,道:“意外?”
唐叶摇头道:“在那个节骨眼上,恐怕没人相信是意外,按理说应该查个水落石出,但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不了了之……邓夹子的家属拿了一大笔补偿不再追究,三轮车主被拘留了十几天就放了出来,至于那些上访群众,因为群龙无首,很快被市里的工作人员包片安抚住了,或许是害怕遭遇跟邓夹子同样的意外,反正让秦台市上下束手无措的群体事件就这样被瓦解了……但在事后,新任秦台市委书记因为此事被党内记过,一直仕途蹉跎,到了退休再无寸进,反倒是尹清泉早一步脱身,一年一个台阶,最终到了今天的位置……”
“那,这次中组部的考察怎么又扯到了尹清泉身上……”
唐叶左右看了看,凑到温谅近前,吐气如兰的道:“因为有人举报,说发现了新的线索,足以证明当年的邓夹子之死,跟尹清泉有推脱不掉的关系!”
温谅沉吟不语,越想越觉得对方这一手玩的极妙。要是放在平时,别说拿一件几年前的旧案,就是新鲜出炉的案子,也未必能动的了尹清泉一根毫毛。但好死不死,中组部此次考察的目的,是要调整江东省下一届班子成员,尹清泉作为重点考察对象,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爆出跟刑事案件有牵扯,简直是会心一击!
唐叶静静的看着温谅,没有做声,等待他消化完这些内幕消息后作出下一步的安排。房间内闪烁着昏黄的灯光,从一侧的窗户缝隙吹进来轻柔的晚风,让本就静寂的环境更显得静寂了几分,也是在这一刻,唐叶才猛然发觉,自从两人认识以来,抛开那天夜里的意外,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近的呼吸可闻!
温谅的眉不浓,眼角有些向下,脸庞平淡无奇,他也从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男子,但
唐叶不知为何,心口却忽然跳动了起来。
她虽然未经人事,但跟着庄少玄的那些年,目睹过蒲公英里发生的那些世上最淫邪最无耻的勾当,心境比之身经百战的妇人更加的淡然,很少会有这种小儿女心态。
“你觉得,尹清泉是被诬陷的吗?”
温谅的声音将陷入别样心思的唐叶惊醒过来,她先小心翼翼的偷看一眼,见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才略微放松了一点,道:“是不是诬陷不重要,重要的是,尹清泉能不能从这一次危机中安然脱身……”